經過醫院的檢查她確實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當他知道這個確切的結果時候，他整個人怔住了。

“對不起，這里不能吸煙。”在一旁的護士提醒說。

他把抖出一半的煙又塞回了煙盒，焦躁不安地來回走了幾下。

“食量大、嘔吐、嗜睡、乳房脹痛、生殖道分泌物增多，這些都是懷孕初期比較正常的反應，不用擔心。”醫生說。

“那醫生，懷孕期間，我們要注意些什么呢？”她悉心地向醫生請教。

“懷孕初期容易疲勞，這段時期要注意休息，保持充足的睡眠，還有注意營養的補給，做到營養均衡，不要接觸煙酒，刺激性太強的東西。”醫生耐心地說。

“那應該做一些什么準備呢？”她問。

“現在還不需要過多的準備，畢竟還早，最主要的還是保持充足的睡眠，多吃一些富含葉酸的食物，比如菠菜、豆類、動物的肝、蘋果……”

“請問什么時候可以流產？”他突然打斷醫生的話。

醫生聽到他的話，忽然覺得很震驚的，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對面的她，更讓醫生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表現出一副很平靜的樣子。醫生很愕然地問：“要流產？為什么突然要流產？”

“因為……我們現在的條件還不夠……估計負擔不起。”他支支吾吾地說。

“年輕人希望你們慎重考慮一下，知道你們還年輕，經濟上也許會有壓力，”醫生打量了一下他們普通的穿著，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開導他們，“但是我們不能為此隨隨便便就決定一個小生命的命運。像你們這樣年輕父母也很多，很多也來做流產的，可是做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后悔的……”

“我們已經考慮好了。”他說。

在他說話的時候，她跑出了醫生的辦公室。看著她背靠在墻壁上，用手背拭了一下眼角，他知道這個決定慘無人道，但絲毫沒有動搖放棄這決定個的念頭。她看著他跟著出來，于是就大步走開。

他慢慢地跟在她的后面，他知道他做個決定有點突然，也許需要給她點時間。

他們重新上路，她看著外面，沒有說話。在醫院看見的一個男人細心呵護地扶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從身邊經過的畫面一直浮現在他的腦海。

“只要把孩子打了，我什么都答應你。”他打破沉默說。

“我要你活到一百歲。”她看了看他說。

他沒有說話。

“你們男人到關鍵時刻都是用各種承諾來達到自己目的的嗎？”她說，“不覺得自私嗎？”

“上回你說，只要我離開你，你就回去治病。”她接著說。

“上回是上回，這回不一樣。”他提高音量說。

“那這回你真的要信守承諾活到一百歲了？”她問。

“生下來，你以后怎么辦？”他沉默了一會問。

“我以后怎么辦，那是我以后的事，不用你愁心。”她回答。

“那孩子怎么辦？”他問。

“孩子是我自己的，我會好好養他。”她說。

“你還很年輕，那樣不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孩子。”他說。

“難道現在把他打掉，就不是在害他嗎？”她質問。

他被問得無話可說。

“要不你現在把我放下去，要不你以后就別提這件事。”她的語氣從未有過如此堅決。

他并沒有停車，彼此也都絲毫沒有讓步，激動的爭執過后是陷入僵持的沉默。

在進入到迪慶藏族自治州之前，他們幾乎是零交流。進入迪慶藏族自治州之后，他們有過短暫的沒有結果的爭執，但也沒有像上一次那么激烈和不愉快。他給了她一個晚上的考慮時間，他裹著大衣在車外抽煙，她坐在車里，并沒有任何的考慮，也許是孕婦嗜睡的原因，她很早就入睡，看著她熟睡的樣子，他有些生氣舉起手掌想要拍打車子，可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第二天早上，兩人沒有任何的交流，他開車直奔醫院。她靜靜地望著外面的街道，能明顯看見眼里的淚花。

她很平靜地跟他到了醫院，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一個女人正好在護士的攙扶下痛苦地捂著肚子地走出來，女人小心翼翼地挪著腳。女人的臉上一副咬牙切齒憤怒的表情，忍痛大罵：“男人都操他媽的混蛋，個個都他媽的混蛋。再讓我遇到他，非把它割了不可”女人的話讓他聽著毛骨悚然。

護士本想扶她坐在椅子上坐會休息，可是她拒絕了。她自己扶著墻壁，踉踉蹌蹌地向走廊的一頭走去。

“下一位。”手術室里面傳來婦產科醫生的傳喚。

“你有什么話要對他說的嗎？”她站在他的面前，微挺著肚子。

他看著她的肚子，又看了看她，最后搖搖頭，走到一旁去。

她轉過身，面對著手術室的門，吸了一下鼻子。

他看了看剛才出來的那個女人離去的背影，再次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進了手術室，只見門上寫著血紅般的八個大字：珍愛生命，謹慎流產。

他的淚水忍不住刷了下來，心里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