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身份證丟失

自由的野鴨

1


早晨五點多鐘醒來時,躺在床上的秋果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想看看錢包里的身份證,她左翻右翻,把錢包翻了個底兒朝天,口里喃喃著,“怎么身份證不見了呢?”

她的心開始從平靜到慌張,跌宕起伏著,想著,“會不會是放進那個乳白色帆布包里了呢?”

于是又颶風般的把帆布包里生病住院時的病歷和花費清單,還有復查時的彩超等等胡亂地攤開。

望穿秋水般渴望著那張伴隨了她十七八年的身份證像神祗一樣出現在眼前,可是她把所有的東西又重新鼓搗了一遍。

就連每一處縫隙都投入了最深刻的視線,似乎眼睛就是為了尋找這個消失了的令人惶恐不安的方寸之物而安裝。

最終帆布包里也沒能看見它高貴如王妃般的身影。"哪去了呢?"

秋果的心一次次希望著,失望著,把家里想到的沒想到的地方都橫掃了一遍,床底下,抽屜里,她彎腰撅腚地意欲把家里的每個角落都掃描一下,或者是兩下,然后會如愿得到那個令人欣喜的結果。

可是,身份證就像泰坦尼克號一樣,沉進了浩瀚的一片汪洋中,對秋果的一往深情無動于衷。

秋果慌了,驚慌失措了,心潮開始洶涌澎湃,嘴里不住地叨咕著,“這要是真丟了可怎么辦?早不丟晚不丟,怎么就趕到這節骨眼上了呢!”

2


早春的清晨還有些涼意,從陽臺紗窗灌進的風非常放肆,吹得客廳里正對著窗口的那棵端莊嫻雅的幸福樹也不住的亂顫。

秋果知道昨天半夜就變天了,風放浪形骸地四處游走,使得窗外發出呼嘯的響聲,雨也隨著下了起來,屋內也陰沉著。

"雨下了一夜呢!”秋果推開紗窗,看了一眼窗外,狂風幾乎要掀翻了她,她打了個哆嗦,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還沒到膝蓋的短睡褲。

便迅速地拉上窗玻璃,使得狂風只舔著玻璃窗發出瘋狂的哀嚎。

她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全然不顧腹部剛動完手術的刀口。腦海里搜索著這張小小的卡片可能遺落的地方。

"不會是一個星期前,去菜場買菜途中拍櫻花時掉落下去的吧?"

看見花,不管什么花,秋果都會駐足,“是不是從錢包里拿手機時掉落出去的呢?放里拿出好幾次呢。"

"都幾天了,早讓環衛工人給撿去扔進垃圾桶里了!”秋果心里想著,伴著失望和絕望。

"肯定丟了,肯定是落在了櫻花樹下,哎!要是知道會弄丟,放到抽屜里多好,從前就是害怕弄丟,不放到錢包里,是不是生病把腦子連累的也糊涂了,還離七老八十遠著呢,就這記性……哎!"

"也不一定是落在了櫻花樹下,也可能是上幾天手術的刀口發炎去醫院做彩超時落在醫院了,不會啊,記得用完就放進錢包里了?!?/p>

“可能是掉在櫻花樹下了,怎么當時一點感覺也沒有呢,太大意了,沒看到嗎?身份證這玩意兒多重要啊,去哪里都要用,身份證沒了就像產品沒了說明書?!?/p>

"要是掉在櫻花樹下可就沒指望了,要是掉在超市的收銀臺那里也沒指望了,還去了一次超市呢。要是丟在醫院呢?那也是泥牛入海,別尋思了?!?/p>

秋果心里塞滿了不安和焦慮,從客廳到臥室,幾個抽屜已被掃蕩了幾次,她估計就是把抽屜砸碎了,也蹦不出那張可以拿全世界去換取的硬硬的卡片。

帆布袋和錢包又被無辜地戴上了嫌疑犯的罪名,"就是放進這兩個地方了,怎么會沒有呢,是不是找的不仔細……”

于是帆布袋里的東西和錢包又被重新提審一番,結果又是徒勞了一次,也加劇了秋果更加濃郁的失落。

3


“這要是真丟了,那貸款就貸不下來了吧?明天就去提款了,這身份證弄丟了可怎么辦?”

秋果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膽怯地瞅著還在假寐的她的那個男人。

她的男人好像在睡,其實不然,可能心里早都不耐煩了秋果的這番折騰,眼睛冷不丁睜開了,仿佛露出了一股兇光,像從狼的眼睛里射出來的,讓秋果的肝膽往出一股腦的冒著寒顫。

她知道憑著以往的經驗判斷,屋里馬上就會降臨一場狂風暴雨,她想起了那棵幸福樹,曾經在他一個人的戰疫里經歷過幾場生與死的洗禮。

現在還不屈不撓地屹立著,要知道它一米五的個頭,根須是扎在白瓷花盆里的。

“不知道!誰知道呢?這貸款的事兒張羅幾天了,才想起來找身份證!早干什么去了?”

她的男人說完這幾句話,就把臉扭到另一側去了。

秋果緊張起來,她知道身份證丟掉的后果,可是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不能翻的地方也翻了,她覺得這身份證肯定沒在樓上。

“是不是落廠里呢?那天去醫院回來,就到了廠里,然后田佳波要去山東,咱們送完他就直接回樓上了。”

雖然秋果心里覺得落在廠里的系數很小,因為她一貫的作風是,出門就把身份證放進錢包里,可錢包里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那百分之百是丟了。

去醫院的時候拿了身份證了,是老公去掛號的,然后記得害怕弄丟,用完之后馬上就被自己要了回去。

從醫院回到廠里是十一點多,下午三點多就回樓上來了,這么短的時間不會就從錢包里拿出來的,再說從醫院回來肚子那么疼,哪有閑心把錢包里的身份證拿出去放到別的地方去呢?

思來想去,秋果懷著做賊心虛的口吻對著她老公的脊梁骨說,“你回廠里的時候,我也跟著回去找找身份證吧?可能是放廠里了,這樓上肯定是沒有?!?/p>

”要是丟也就是丟醫院了,我記得去醫院的時候,你給我掛號用完身份證就讓我要回來了?!?/p>

“辦貸款的小趙來廠里的那天是幾號?辦貸款的時候也用我身份證了,會不會放進裝結婚證和廠營業執照的那個包里了?”

她的老公大概是在手機上翻了幾下,說了句,“是先辦的貸款,后去的醫院?!?/p>

秋果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心想,“要是后去的醫院,清楚地記得那身份證是被自己要回去了的?!?/p>

“廠里肯定沒有,那裝結婚證的袋子里如果沒有的話,那肯定就是沒放在廠子里?!?/p>

”因為結婚證和執照本子在貸款的時候是必須要用的,如果沒把身份證一起放進去,那就根本沒有可能了?!?/p>

“綠箱子上面的幾個大大小小的盒子里也更不可能有,因為從醫院回廠里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根本沒有機會和可能會想到把身份證從錢包里拿出來放進盒子里?!?/p>

“你這人哪,連身份證也經管不好,真不知道你能干點啥?這要丟了,明天要取的貸款就泡湯了,這疫情影響的,生意這么難做,要是款再貸不下來,這廠子就等著黃攤子吧!”

“我是沒辦法了,力氣都用完了。真不知道哪天你都得把腦袋弄丟了!”

“可能是在廠里呢,一會兒回廠里再找找吧,你不是也丟過身份證嗎?阿軍也丟過,小雪也丟過,”

“我也不是愿意弄丟的,我一直很在意身份證的,我知道丟掉了要很長時間能辦下來,出門沒有身份證簡直寸步難行?!?/p>

她的老公好像忍著極大的克制,終究沒能讓他那座動不動就能爆發的火山噴出能吞噬一切的巖漿。

兩個人匆匆出門,秋果穿了一件軍綠色的風衣,心懷忐忑,跟在她那走路大搖大擺的老公身后。

本打算騎電動車回廠里的,因忘了帶充電器,電動車沒充電,于是她老公給廠里的阿軍打了個電話,在等阿軍來接的過程中,兩個人在樓下的小吃部吃了早餐。

秋果哪有心思吃東西,一心想著身份證,只勉強喝了一瓦罐肉餅雞蛋湯,他老公可沒管別的,一碗米粉,一罐兒湯,以風卷殘云的速度吃完,抹嘴。

4


兩個人來到小區門口時,阿軍已經等在那里了。車窗外已經姹紫嫣紅,桃紅柳綠,空氣中彌漫著花草的香味兒。

秋果像迷途的羔羊,她恐懼著前面的路,車每向前行駛,她的心就越發緊張,咚咚地跳著,她早已設定好的結局令她對前途失去了希望。

茫然地掃視了一下車窗外,她好像從混沌中剛剛醒來,終于明白天是晴了,她自言自語道,“早晨不是又刮風又下雨的嗎?咋就晴了呢?可是晴了又能怎樣呢?晴了身份證就能找嗎?”

十幾分鐘的路途終于到了,廠里正好停電,整個廠區都安靜得像是沉浸在遙遠的鄉村。

卷簾門和電梯因為停電了,也跟著不服天朝管了,旁若無人地按了暫停鍵。

秋果不顧腹部上的刀口,翻窗而跳,急急打開房門,像小偷作賊似的,這翻翻那翻翻。

當裝著結婚證的那個袋子被打開時,里面唯獨沒有身份證的影子,雖然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也不妨礙秋果把那個袋子翻了好幾個來回。

恨不得把那袋子用手指扣出窟窿來,像秋果料想的那樣,依然沒有奇跡的出現,秋果的腦海里快速地想像著身份證丟失之后的種種后果,以后還有好日子過嗎?

塑料的綠箱子也被翻了個底兒朝上,一遍又一遍的,就差千千萬萬遍了,假若有神靈保佑的話,就是翻個千千萬萬遍,只要能把身份證找出來,也在所不辭啊!

化妝的盒子里,裝零錢的盒子里,那個長條的深藍色盒子里,所有的盒子里,抽屜里,她都一絲不茍地,像排查罪犯似的,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秋果準備著迎接一場因身份證丟失而面臨的種種可能,款貸不出來也沒辦法,丟了能怎么辦呢?別人不是也丟過身份證嗎?

可是別人丟了身份證是沒有人指責的,秋果不可以,她丟了身份證就會被訂在恥辱架上,她要為廠子的生死負責任,“廠里的錢呢?誰管錢了,錢跑哪去了?難道兩三個月的疫情就能把一個健康的廠子摧垮嗎?”

5


秋果索性就任事態發展下去,找也找了,找不到還能要命嗎?廠里的錢都花哪里去了?她心里知道,就是不想說出來。

多少年來,她就好像那個《煤氣燈下》里的被操控者寶拉,那個安東魔鬼一樣的心理暗示使寶拉崩潰,在不斷懷疑自己和否定自己的過程中掉進魔鬼的陷阱里,如果沒有警官卡麥隆的拯救,寶拉將被折磨成為一個精神病患者,人生徹底走向毀滅。

秋果這時對尋找身份證已經失去了信心,“丟掉了能怎么樣呢?什么腥風血雨的場面沒見過呢,反正要逃離出去的,哪里不活命呢,這里也沒什么值得留戀的,破碎,收拾殘局。再破碎,再收拾殘局……”

秋果坐在廠里臥室的床沿上,心堵得慌,心想,"那個男人是不允許自己犯錯的,哪怕是身份證丟失,他自己可以盡情地犯錯,然后橫行霸道地把他的錯歸咎于你,反正你身上一無是處,他罵你的時候,讓你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然后像寶拉一樣被精神控制?!?/p>

可是當秋果不經意把目光落在衣掛上的那件帶著白圈點的黃綠色夾克上時,下意識的走過去翻了一下那個大口袋,手觸到幾張超市的優惠券,還有一個硬硬的東西,秋果激動了起來,一把就掏出了衣兜里所有的東西——果然,那張把秋果折磨得苦不堪言的身份證就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天去醫院做彩超,正好穿的是這件衣服!那是用身份證掛完號,就被自己索回隨便放進這件衣服的口袋里的,怎么就忘了呢?”秋果欣喜若狂起來。

“我找到身份證了,明天可以去取貸款了!”秋果喜不自勝地跑到隔壁的辦公室里,向她的老公和阿軍炫耀著這巨大的驚喜。

“不用取貸款了,找到也不用了!”

“L老板剛才打過電話來說,他老婆給咱們籌了幾十萬呢,不要利息!錢都打進我賬戶上了,我都用這筆錢訂了材料了?!鼻锕睦瞎问幹亩赏日f。

“什么?!是臘梅嗎?怎么會是這樣!你怎么沒有告訴我?”秋果被驚呆了,質問著她的老公。

“你看你這個人,我說啥你都不信,臘梅是看你的面子上才幫咱們的!再說咱們正需要錢進材料!”秋果的老公說著,眼里的那道兇光柔和了幾秒。

秋果心里想著,“是不是臘梅以為我身份證真的丟了呢?誰告訴她的呢?她家去年剛蓋完五層樓的廠房啊,今年又趕上疫情,哪里會有那么多余錢呢?”

“可是臘梅怎么不跟我打一聲招呼就把錢打過來了呢,是不是害怕我知道了不會接受她的好意?”

“哎!這是多么沉重而又溫暖的負擔?。″X已經進了老虎的肚子里,還能吐出來嗎?”

秋果拿起手機想給臘梅發微信,卻發現微信上臘梅已經給她發了很多條微信,那是她找身份證時忽略掉的。

原來臘梅是聽阿軍說的,害怕剛做完手術的秋果著急上火的,就東拼西湊地給秋果張羅起錢來。

給秋果打電話發信息都沒回,就讓她的老公把錢直接打進秋果老公的賬號里。

“哎!又攤上事兒了,啥時候是個頭啊,等著把好友的錢還上再說吧!”

秋果想著,像是被拴住腿的羔羊,叫著喊著,卻逃不出自己畫的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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