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院子其實挺神秘的,在這里我聽說過大樟樹下有神靈,旱倉塘旁有水怪,舍力和尚能捉鬼,當然最令我感興趣的還是黃茅道士作法祈雨。
6月26日是個特殊的日子,因為這一天是大伯的生日,下午吃完飯后,有幾個遠房親戚喝得酩酊大醉,在我家廊檐下面隨意地搬條凳子在“侃大山”。雖說是下午但感覺異常悶熱,我一旁寫作業一邊聽他們聊天,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很多年前發生的一次大旱。
那年的旱情相當嚴重,連續一個多月沒有下雨,作物的葉子也被曬得有氣無力。農田也開了裂,差不多能塞進幾根手指頭,要是再這么下去,別說拳頭,就是整只腳放進去都不稀奇,田里種的作物眼看就要枯萎了,可老天全然沒有要下雨的意思。地主們沒有辦法,只好團結起來,向四方高人發帖祈雨。祈雨臺已經搭建了個把星期了,也請了不少“能人”過來,就是沒見下雨。有人就提議去黃茅(一個地名,我們趕集的地方)看看,那里有個道士聽說有很高的道行。
剛開始還有反對意見,認為是浪費時間,但是又沒有更好的人選,只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請。鎮里面的人一大早就抬著轎子去迎接,見到他本人后,轎夫們都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這個道士。只見他很淡定地說:“我坐不慣轎子,走路方便些。”過去請他的人很是納悶,覺得是在捉弄他們。等他們一起走到了鎮里后,其他人能人都安排了上好的廂房,而且都有人在一旁好生伺候,留給他的卻只有一間偏房。由于天氣太熱,到了傍晚大家都要洗澡,輪到他的時候已經沒有木盆了,他偏著頭問:“有沒有灰篩?”。旁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個人是瘋了嗎,用灰篩洗澡?灰篩是用來篩谷子的,中間有無數個孔,水一進灰篩就會直接穿孔而過。這個消息一經傳開后,整個求雨臺子的人都很好奇,要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在裝神弄鬼。身旁的一小廝順手給他找了個灰篩,然后再遞給他一桶子水。黃茅道士一把接過灰篩,讓小廝搬把椅子來,從上往下給他淋水。小廝提醒他不能把房間弄濕,否則他會被主人懲罰。黃茅道士脫去衣服后,隨手用那把扇子一扇,并告訴小廝直接從上面慢慢地將水用勺子往下淋。小廝根本就看不到道士站在哪里,只能聽到“慢一點”“停”“快”等字詞,他只管戰戰兢兢地按照吩咐去做。等黃毛道士洗好后,用扇子一扇,小廝便看見他禮服,但是頭發還未擦干,而灰篩里面是滿滿的一盆水,晶瑩透亮,像海洋中泛起的波光,那樣的厚實。
道士命小廝端著篩塞圍繞祈雨臺走一圈。小廝邊走邊喊,以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也想要其他人看一下,里面端著的是不是水。臺子周圍很快就圍滿了人,就在小廝繞了半圈之時,有個好事者大聲呵斥小廝,小廝一不留神將里面的水晃出一些,結果把曬起灰塵的土地澆了透。好事者走到跟前去,用手在里面撩了幾下,然后放在鼻子邊去聞了聞,似乎半信半疑。就在這時,黃茅道士出來門了,問他洗澡水的味道怎么樣,是不是比洗腳水好好聞些。在場的人聽后哈哈大笑起來。見此狀,都認為黃茅道士絕非等閑之輩。
鎮里面的大官人,趕緊過來問道士:“看您一身的仙風道骨,一定是世外高人,之前照顧不周,請您多多包涵”。身邊一個大人接著又問,什么時候可以開始祈雨呢?道士反問到:“其他人覺得什么時候開始是最好的時機?”。答:“暫不能確定,少則一兩日,多則十天半個月。”道士縷了縷胡子笑到:“我看明日太陽最烈之時,就是祈雨的絕好時機。”周圍人聽后面面相覷,然后目送著道士上了樓。
第二天早早就人準備好鍋碗瓢盆,等著道士上神壇作法。隨著太陽把臺子上面的那個柱子的影子收去后,人們的眼神都齊刷刷地望向道士的房門。突然間一陣強風將房門吹開,一眨眼的功夫道士就來到了祈雨臺的桌子前,只見他用一把桃木劍將自己的手指一割,滴上幾滴血,然后嘴里面念念有詞,圍繞臺子轉了幾個圈。風便開始肆虐起來,把神壇上面的紙錢吹起七零八落。幾分鐘前還是萬里無云,此刻卻是烏云密布,有種猛雨欲來之勢,神壇下的人們開始歡呼起來,久違的烏云,久違的風。當下面的民眾在拍手叫好之時,只聽見道士大喝一聲:“請求賜雨。”一個霹靂從天空劃過,就這樣,雨連續下了三天三夜。因為這次祈雨,黃茅道士的名聲一傳十,十傳百,最后享譽了整個鎮。
聽著聽著,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我被其中一個親戚的飽嗝拉回到了現實。但是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后,又補充了一句:“可是他最后死得太慘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