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一位母親正在接女兒的電話。那位母親六十多的樣子,個子較高稍瘦,臉上鋪滿了皺紋,眉眼中透著和氣。老婦人的聲音很大,農村老太太一貫的粗聲大氣。
“兒啊!我聽你二姐說你在減肥。減了十斤了?什么?還要減?”
“兒啊!不能減了。你個子大,胖一點好看,瘦很了就像竹桿子。千萬別減了!”
看來她的女兒在減肥,老婦人怕女兒弄壞了身體,對著手機著急,那情形恨不得飛進手機里去。旁邊的乘客都在竊笑。
“我今天去醫院看看腿,沒什么事,就是有點疼。兒啊!別急,真沒什么事!不要回來。”
電話那頭的女兒顯然是擔心母親身體,詢問母親的健康情況。而老婦人一個勁兒的安慰女兒,說身體沒事的,小疼罷了。車上的很多乘客都停止了說話,靜靜聽著這老婦人,一邊在揣測對話的情節。
“兒啊!我有錢,你不要寄,你上次寄的錢還沒用完,我賣稻子還存了一些錢。”
原來女兒在遙遠的城市工作,老婦人知道她忙,不讓她回,也不讓寄錢。一個體諒女兒的老母親。
“兒啊!不說了,費電話錢。我好得很,你不要擔心。你要注意身體,不能減肥了。聽到了?”
那位女兒一定是鄭重的答應了母親的請求,因為老婦人神色輕松多了。她收起手機,小心翼翼地放進上衣口袋里,還用力按了按。
我一直在默默地聽著這位母親粗聲的絮叨,有一股暖暖的東西在心底涌動。有母親的惦念真是幸福,那位女兒放下電話后,也一定在回味著老母親的話吧!
多少年過去了,我還回憶母親的惦念。在幾十里外的高中求學,母親為我整理好被褥、衣物,將節衣縮食省下的一疊毛票塞進我貼身的衣袋里,叮囑我收好。
大學時,離家更遠,母親總是天沒亮就起來為我做好吃的,朦朧的晨霧中送我登上客船,一遍遍的叮嚀,目光中滿是不舍和牽掛。
生孩子時我流血過多,母親聽說一夜未眠,第二天趕了很遠的山路,帶著土雞、十斤桂圓和蜜棗,那花光了母親僅有的積蓄。
我生病住院時,母親守在我身邊,青筋暴露的枯瘦手指緊緊抓住我的手。我在昏睡中似乎做了一個夢,有人拉著我從一個黑暗的山洞里往外跑,跑啊跑,我累了,可那只手很有勁一直攥著我的手。喘啊喘,我醒了,母親蒼白的頭顱伏在我的床邊,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公交車終于到了縣城,車上的人陸陸續續下車。我從剛才沉浸的思緒中回過神,看了看那位老婦人,她正艱難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扶著椅背,一瘸一瘸的朝車門走,旁邊的一個小伙子上前攙住她,幫老人下了車,老婦人笑著感謝。
那一瞬,車上其余的人和我一樣,若有所思的盯著老人蹣跚的背影;那一瞬,我的眼前似乎站著年邁的母親,在痛苦的彌留之際,惦念的是子女,不愿拖累我們。
母親永遠惦念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