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八月八日的那個下午,我邂逅了梁文曉。
當時她正趴在日夜營業(yè)的小超市玻璃上窺視里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又或者是在尋找些什么。而我剛好下樓到小超市里買點蔬菜水果,也算是出門透透氣。看著像個小貓一樣趴著窺視的梁文曉,不禁笑出聲來。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站在冷凍柜前久久不愿離去,手里拿著冷凍帶魚,假裝挑選,偷偷往外面瞟。
梁文曉很美麗。大波浪的及腰長發(fā),眼睛又大又有神,身材勻稱,走姿曼妙無比,涂著大紅唇,看起來氣色非常好。笑起來跟個小貓似的,平時的言行舉止都跟小貓一樣,可愛至極。我第一次見梁文曉的時候,就愛上她了。
一見鐘情其實很難讓人信服,我也不信我自己。我想著,這也許就是我偶爾邂逅的一個姑娘,過兩三天,我會如從前一樣,忘記曾經(jīng)在超市遇見過這么一個可愛如貓的小姑娘。不過,很顯然,這次我失算了。
那天下午,梁文曉在超市玻璃前往里看很久,過了會兒悄然離去。我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要電話號碼,畢竟有點唐突,我邂逅了她,可是她并沒有邂逅我。遲疑著,突然我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小巧精致的臉,梁文曉趴在超市玻璃前,站在我的正前方,沖我笑笑。
我們就這樣,算是認識了。
那天下午我們一路聊了很久,我送她走過濱海橋,過了橋,我們便道別分手。她一路上一直嘰嘰喳喳跟我說個不停,大多是關于她的生活瑣事。濱海大學大二年級的小姑娘,她叫梁文曉,她在尋找她丟失的男朋友,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每天都會去從前兩個人常去的超市徘徊等待,但是每天都敗興而歸。
聽到這里,我有點遺憾,應該早點下樓,說不定就早一點遇見她。
梁文曉繼續(xù)不停地說,大致內(nèi)容也就是自己有多么愛她的男朋友,她相信那個男生會出現(xiàn),會給她一個交代。
我揉揉太陽穴,其實是有些疲憊,眼睛也因為之前幾個星期沒日沒夜地寫稿而變得特別酸澀,這幾日還冒出很多青春痘,說來也是挺逗。小姑娘梁文曉像很多天禁語了一般,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我估摸著這是一個被混蛋男人騙了感情的純情小姑娘,她人間蒸發(fā)的男朋友估計也是另有新歡了。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我沒辦法樂觀想象。
正值我愣神疲憊的時候,梁文曉突然問我:“大哥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這時剛好抽出一根煙,于是點了煙,深吸一口,淡淡地說:“我是個雜志編輯,偶爾畫畫插圖,也會點攝影。”
她沒說話,緊接著過了濱海橋,我們道別,她突然說:“搞藝術的都挺會騙人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心突然一顫,我操,我聽過對于文藝青年的各種貶低的話語,“不靠譜”、“窮”、“不現(xiàn)實”,各種。從來沒想過有那么一天,妹子會因為我搞藝術而拒絕認識我,天地良心,我可是一個誠實守信絕對不詐騙的好少年啊。
看著梁文曉瀟灑離去的背影,我也只能在心里呵呵兩聲。對自己說“貓一樣的女子你別惹,可愛的女孩不好上,只要是女人就是作”。
這就是那天的邂逅,本以為能要到手機號碼什么的,然后展開一場美妙的戀情,借此為我枯燥無比的寫文生活增添一點點樂趣。誰知道,就這樣泡湯了。
我慢悠悠往回走,路過小超市,笑嘻嘻地跟超市老板和老板娘打招呼,他們也笑嘻嘻跟我打招呼。
超市老板放下手上的活,走了出來,遞給我一支煙,笑著說:“剛跟你一起走的小姑娘挺漂亮的哈。”
我接過煙,心里納悶,老子就只是邂逅個姑娘,還被超市老板老板娘給逮到了?看著超市老板一副純良的樣子,笑容也是挺健康善良的,于是說“嗯嗯,是個大二的小姑娘。”
老板嘆了口氣,說:“挺可憐的一姑娘,上星期她男朋友在超市門口出了車禍,當場死了吧。然后這小姑娘每天都會來超市看看,好像是等著她男朋友復活一樣。我和我太太也就假裝沒看到,隨她了,有時候還能跟她聊上兩句。哎,今天看她跟你笑著走出去,還覺得挺好的,她每次來都沒有笑過。”
我的心底突然咯噔一聲。
老板繼續(xù)說:“是個搞藝術的吧,背著個單反,當時單反甩了很遠,稀巴爛嘍。對街的還給撿起來了,都說是死人的東西,別撿別撿,你看,這個星期對街那家店就給小偷偷了。”老板說到這里的時候,有點嘲諷的語氣。
我聽著卻是難過萬分。上星期,我每天埋頭寫作,日夜顛倒,所以根本不知道樓下發(fā)生過這么一場悲傷的命案,也不知道有這么一個姑娘,每天在這里等待她的男朋友。
愛情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它讓你相信你愛的人永遠存活著,它甚至可以給你活下去的勇氣。梁文曉相信她的男朋友還在老地方等著她,所以每日在這里徘徊,而我,恰好邂逅了她。或許是我脖子上的單反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沖我笑了笑。
想到這兒,我的太陽穴又是一陣疼痛。我掐滅了煙。
笑著對老板說:“老板,你們門口貼了個招人啟示,你看我行嗎?”
老板有點驚訝,說“開什么玩笑啊,這才掙多少錢啊,大作家,你是得出書的啊。”
我揉揉太陽穴,看著門口的街道,笑了笑。
“寫夠了,突然發(fā)現(xiàn)有比寫字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