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圓而幾向方矣!
接著上面的話,這里再申明一下。
“大道不稱”,因此,怎樣使道昭然明白,實則都已離道甚遠。如同前面莊子講過的:“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三”就不是道了,只是我們知見的“想當然”。道要怎么樣才能讓人明白,這要靠體悟,道是修成的,不是從書本當中看來的,也不是從老師那里得來的。
“言辯而不及”,“不及”就是還沒有到,爭辯的雙方都有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言辭越來越激烈,最后則是“過”了。《三國演義》里,諸葛亮過江東,在東吳舌戰群儒,批評那些江東讀書人是“坐而論道,不能起而行之”。所以說,會講的不如會做的。毛主席強調:“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為政者必須不恥下問,要下問于人民,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
“仁”如果是有一定標準、有主觀取舍,那就無法成就他人。人類社會的價值觀念、道德標準,都是有局限的,只適用于小部分人,在那個標準以外的人,就“非我族類”。孔孟的理想是“王道”,但是今天這個世界,其實到處是在行“霸道”。我們看釋迦牟尼佛這個名字,其中就包含有“能仁”的意義,佛陀的仁愛是普遍于萬物、周遍法界的。在佛的眼里,沒有善惡,只有平等。這個平等是絕對的,不是世間講分別的“平等”。用莊子的話說,就是:“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儒家是講:“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只有這樣的心量,才稱得上叫“仁者”。
清廉太過,會讓人產生懷疑。有一句詩說:“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卑下時。”王莽年輕時候,輿論對他的評價很好,可誰知道,他卻做了篡漢的賊子。這件事警醒我們,要學會識人知人,不要被假相、被那些偽裝給蒙蔽了。不僅僅要察其言,還要觀其行,觀其志,待人、處事、應物,要用智慧去觀照。智慧是怎么生出來的?靠定,定是由戒而來。戒是什么?就是“知止”。道家講“止于不知”,不要去知道太多,所謂“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知道自己有不知道的,保持謙德,但是不要故作姿態,給人以虛偽的印象。
好勇斗狠的匹夫行徑,難以成就大事。年輕人要有所作為,必須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忍辱不是為了偷生,而是成就自己德行的途徑。寬容的人不會去計較一些尺短寸長、雞毛蒜皮,要擔當大事,靠的是心量、見識。鵬鳥志在千里,豈會介意蜩鳩訕笑?何謂大事?佛教將生死看作人生最大之事,教行人時時把“死”字掛在額頭,因此上,得失都不足憂慮。但是,學佛千萬不要只學個“一心向死”,把自己搞得面有菜色,這不是諸佛所教。佛法在世間,須要在利益眾生、莊嚴國土上成就。這一點,今天很多人并沒有認識到,沒有將佛教的真精神顯揚于世,這就失去了一個合格的佛弟子的責任,這實在是末法時代顯露出來的衰相。
上面這五者,就是道、辯、仁、廉、勇,實際要講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道。這五者本來是圓融的,可是人們卻使得圓融的妙法,變得有了方隅。圓表示靈活,無論是世間法,還是出世間法,都是圓融無礙的,彼此間并行而不悖。好像都市夜晚的霓虹燈,五顏六色,交織在一起,相映成輝。方形就有棱角,會格格不入,這都是人的我、法二執造成的。執著在“我”上面,因而自是非他,彼此都是方的,便不能圓融,而是互為妨礙。四川人形容頭腦不靈光,不知變通的人,叫“方腦殼”,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一切法都是圓的,一切法都是佛法,也都是莊子,只有通達無礙,才能活學活用。有門戶之見的人,說明他思想膚淺、狹隘,心量太小,嫉妒和障礙別人,這種事在佛門里很多。所以,“道昭而不道”,真正的智者不屑于在口舌上辯解,唯有默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