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戰爭小說《2034》翻譯連載之二十四

2034年4月9日16:23(GMT+9),橫須賀海軍基地。

亨特上尉冒險徒步前往軍需處。她被困在這基地已有整整三個星期,沒有可用車輛,只能窩在單身軍官宿舍里。宿舍里那臺電視機只能連上枯燥乏味的美軍內部電視網絡;附帶的廚房,配備著一臺無法制冰的迷你小冰箱,這便是她全部的娛樂與生活設施了。她滿心困惑,不明白海軍軍部為何挑選橫須賀基地,而非她的母港圣地亞哥,來對美濟礁事件展開調查。她猜測,最有可能是為避免外界關注調查過程,可又無法全然確定。畢竟海軍軍部從不會向任何人解釋決策緣由,至少對她這個級別的人員,向來如此。所以,在美濟礁戰役結束后的數周里,她只能困在這狹小房間,每日前往一幢不起眼的辦公樓一兩次,匯報情況,對著錄音設備,回答軍部提出的種種問題。她滿心期待調查結果能還她清白,盡快解除行政羈押,讓她能正常退役。

起初,亨特覺得調查組根本無法得出有效結果。可當收到老朋友、海軍少將亨德里克森的語音郵件時,事情似乎有了轉機。亨德里克森說他正好在海軍基地,詢問能否順道來與她小酌一杯。在安納學院時,亨德里克森還是中尉,同時也是義務壘球教練之一。那時,亨特還是海軍軍官候補生,是亨德里克森麾下的明星球員,擔任接球手。因她防守本壘時固若金湯,亨德里克森和其他隊員都親昵地稱她為“石墻”。彼時,投壘手常常會被她防得仰天摔倒,而“石墻”——海軍軍官候補生亨特,則會手持球,得意洋洋地站在面前,裁判隨之大喊:“出局!”

此刻,亨特正在購物中心結賬處排隊。她買了兩包六聽裝的印度淡啤酒、一罐紳士牌混合堅果、一些餅干,還有些奶酪。排隊時,她明顯感覺其他水手都在盯著自己。他們知曉她的經歷,一邊偷偷打量,一邊又佯裝毫不在意。她分不清這目光里,到底是敬畏,還是蔑視。畢竟,經歷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規模最大的海戰,她是同級別海軍指揮官中,唯一上過戰場的人。她的三名下屬,早已與艦艇一同葬身大海。走過收銀臺時,她不禁思索,當年珍珠港遭受重創后的那幾日,海軍官兵們是怎樣的心情?他們起初是否遭受指責?是否也被迫接受調查?盡管后來他們得到表彰,可最初那段艱難時光,想必也不好過。

收銀員將收據遞給亨特。

回到房間,她把堅果倒入塑料碗,餅干和奶酪擺在盤子里,打開一瓶啤酒,靜靜等著亨德里克森到來。

沒過多久,便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請進!”她高聲喊道。門并未上鎖,亨德里克森推開門,穿過房間,走到廚房小桌旁,在亨特對面坐下。他看上去略顯疲憊,深吸一口氣,從桌上拿起一聽啤酒,抓了些咸堅果。他們相識已久,無需過多客套。

“你的敲門聲挺特別。”亨特率先開口。

“SOS,還記得嗎?”

亨特微微點頭,說道:“不過,這兒可不是班克羅夫特莊園,我不再是當年那個21歲的海軍軍官候補生,你也不是那個偷偷溜進我房間的27歲中尉了。”

亨德里克森略帶傷感地點點頭。

“蘇茲現在如何?”

“挺好的。”

“孩子們呢?”

“也都好。”他又補充道,“馬上要抱孫子了,克里斯汀懷孕了,時機剛剛好,她剛完成飛行任務,就被安排做岸上勤務。”

“她還和那個藝術家在一起嗎?”

“是平面設計師。”亨德里克森糾正道。

“她是個非常聰慧的女孩。”亨特神色微微黯淡。她心想,要是自己當初結婚,伴侶或許也會是個藝術家、詩人,一個不會與自己理想抱負產生沖突的人。正因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幾十年前,她才毅然與亨德里克森斷絕關系。那時,他們都尚未成婚,因級別差異,只能維持地下戀情,而這在當時是不被允許的。亨德里克森原以為,亨特從安納學院畢業后,他們便能公開戀情,可亨特卻認為,若與亨德里克森在一起,就難以擁有自己渴望的事業。畢業前幾周,她將想法告知亨德里克森,亨德里克森說她是自己一生摯愛,三十年過去,這份心意從未改變。此刻,面對亨德里克森,亨特依舊沉默,這讓他不禁想起她當年“石墻”的外號。

“你還好嗎?”亨德里克森關切問道。

“挺好的。”她大口灌下一杯啤酒。

“調查組的報告快寫完了。”他說道。

她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望向窗外的港口。過去一周,她留意到港口船只往來異常頻繁。

“亨特,我清楚發生的一切……海軍司令部本該給你授勛,而非調查你。”他伸出手,輕輕搭在她胳膊上。

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外面停泊的那些灰色鋼鐵巨獸上。她愿意付出一切代價,登上其中任何一艘船的甲板,而非像現在這樣,被困在這房間,無奈結束自己的職業生涯。“他們可不會給一個失去所有戰艦的指揮官授勛。”她說。

“我明白。”

她緊緊盯著他,他理解她心中的憤懣。從她決定不結婚、投身海軍,到如今因傷退役、艦隊覆滅,亨德里克森的人生卻處處輝煌,不僅有豐厚獎學金、驕人的研究生學歷,還曾在白宮任職,如今更是家庭美滿,即將抱上孫子。而亨特一無所有,生活遠未達到她的期望。“你來這兒,就是為了告訴我,我本該得到勛章?”亨特語氣苦澀地問。

“不是。”他收回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坐回原位,身子前傾,仿佛此刻,他又在提醒她二人之間的級別差距,“我來是想告訴你,調查組最終會認定,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已竭盡全力。”

“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亨德里克森抓了些堅果,一顆一顆放入口中,“這正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的。”

顯然,事件調查并非亨德里克森從華盛頓飛來橫須賀的唯一原因,亨特本應想到這點,可她沉浸在挫敗與悲傷中,無暇顧及其他。“你在協調我國對這件事的回應?”亨特問道。

他點了點頭。

“我們打算如何回應?”

“暫時還不能說,不過你可以猜猜。”

她回頭看向停滿軍艦的軍港,兩艘航母甲板上停滿戰斗機,幾艘潛艇浮在水面,還有一些半潛式護衛艦與傳統驅逐艦,好似利刃直指大海。這便是他們的回應?

“你和上司打算把這些艦船派往何處?”

他并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開始講述一系列技術問題:“你得告知調查組,你們的通訊被切斷了,我們至今沒弄清楚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不過有一些推測……”他詢問了失效的無線電靜電干擾頻率、宙斯盾終端是關閉還是暫停,以及更高級別調查組關注的一些機密問題。亨特竭盡全力,毫無保留地逐一作答,可隨著亨德里克森的問題深入,她越發覺得,無論他和白宮上司如何謀劃應對北京方面,都注定是一場災難。

“你難道不明白嗎?”她有些惱怒,“他們所用技術的細節并不重要,戰勝技術的并非更多技術,而是摒棄技術。他們能弄瞎大象的眼睛,然后將我們壓垮。”

他疑惑地斜視她一眼:“什么大象?”

“我們,”她補充道,“我們就是那頭大象。”

亨德里克森一口氣喝完啤酒,這一天漫長又疲憊,這幾周更是艱難。他告訴亨特,明天上午會再來看看她,下午便要乘飛機離開。他努力去理解她的話。他解釋說,政府面臨巨大壓力,必須有所行動,表明美國政府不會屈服于恐嚇,不僅針對此次事件,還有那名被迫降的飛行員。他感慨國際政策常受國內政治左右,隨后起身走向門口,“明天我們再接著聊。”

亨特表示沒問題。

“行吧?”他又重復了一遍。

“行。”她點點頭,待他離開后,關上了門。

當晚,亨特輾轉難眠,只睡了片刻,還做了個夢。夢里有亨德里克森,卻沒有海軍,是與他們當下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生活。她從夢中醒來,滿心想著重回那個夢境,結果折騰一夜,沒能睡好。次日清晨,一陣敲門聲將她吵醒,這次不是熟悉的SOS式敲門聲,而是普通的敲門聲。

她打開門,一個滿臉青春痘的水手遞給她一張紙條,告知她下午最后一次談話時,要向調查組提交一份報告。她謝過水手,回到昏暗的房間。拉開窗簾,光線瞬間涌入,一時間,她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

她揉了揉眼睛,俯瞰港口。

港口竟空無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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