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奶奶

這是個雨量充沛,萬物瘋長,充滿活力又變化無窮的夏天,早上晨跑時,發現鳳凰路邊上的三角梅再一次迎著朝陽肆意綻放。

我總以為,時光不會如此匆忙。我總以為,在我努力成長,有能力照顧家人的時候,一切都會還是不變的模樣。可我忘了,時光從來就不會為誰停留。可我忘了,流年已逝,生命也將會走向終止。落葉瀟灑,流水總是逐落花,流年容易把人拋,黃了橘柚,老了菊花,心上仍聞得見昨日的芬芳,指間卻只剩歲月的蒼涼。夏靜靜的,悄悄的,撫平了歲月,撫平了人生。

5月回老家結完婚,得回去上班,和您告別時,您剛起床。我靜靜的站在您的椅子邊,看著您難受的模樣,內心是難言的酸澀。只有半年不見而已,您卻又蒼老了許多。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瘦弱下去。我不知道,七十歲和八十歲有多大的差別。我只是一愣神之間就把您拋在了我的世界之外,然后恍惚想起時,您已垂垂老去。

我說“奶奶,我得去上班了,您自己和爺爺多注意身體,爺爺性子急,別和他急”,您用力拉著我的手,粗糙的皮膚讓手指有微微刺痛的感覺,我蹲靠在您身邊,您說“孫子哪,你終于結婚了,我高興,打心里高興,我現在就希望這日子呀,慢點過,好讓我看看曾孫,這次你回來叫我,我還知道應你,下次你回來,我就不一定能和你說這么多了”。我仍舊是對奶奶一頓安慰,然后決然的上班去了,并不曾想會如此之快。

自奶奶離去這段日子,頭一直痛,有時候痛到骨頭感覺有什么東西一下下敲打,想必也是對我的一種警罰罷,有很多想說,但不知要從何說起,有很多想寫,每次坐下,淚便開始打轉……

四歲起,奶奶便帶著我,據說媽媽去世時我還沒斷奶,爸爸又從小被奶奶寵壞,整日沉浸在悲傷中,我在奶奶的懷里度過歡樂的童年,后來奶奶教我背三字經……待上小學起,因她也教不了更多,她就檢查我作業,但只管上面有多少勾,多少叉叉,每發現我考得不及伙伴時,便說我們種田種地出身的人,你不讀書,看你以后怎么辦……上五年級起,開始住校,奶奶便給我做各種好吃的菜,班上的同學都羨慕我有個會做菜的奶奶,帶著奶奶的叮嚀,我上高中,上大學,直至現在。現在回想起來,之所以我沒像其他單親小孩那般叛逆,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爺爺奶奶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愛,讓我在成長最重要的時期不缺愛,教給我最淳樸的為人處事的道理,另外重要的原因是每個階段碰到了好老師,像五年級的董老師,初中時的伍老師,高中時的夏老師、肖老師,大學時的黃老師等等。

按客家習俗,奶奶走時舉行了“香火儀式”,四個姑姑一陣陣哭,大叔一向話少,也極少對外吐露他的感情,只是默默干活,但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悲痛;小叔忙里忙外,事情又多,看似堅強,實則難受要死;我爸作為長子,顯然沒有做好準備接受現實,從奶奶離開的那刻起,整個人好像懵懵的一樣,若不是他兩弟弟各種提醒,幾天的儀式還不知要出多少差錯,但我能體會老爸的心情和狀態,除了安慰和鼓勵,那么多長輩在,也不便其它;還有五個外孫,一個外孫女,兩個孫女…………大哥、二哥、三哥、友慶是從廣州連夜趕回來,長這么大,一向都是榜樣的大哥在進門上完香后出大門,在坪外擦眼淚,我才曉他們與外婆的感情也是日常相處所不能感受的……

奶奶這一輩子,繁衍撫育幾十人,基本沒過幾天清閑日子,50歲起,便開始和疾病作各種斗爭,直到她走,1號下午我到家時,她還跟我說,她活一生世,卻受了三生世的苦,愿奶奶在天國不再生病,健健康康……

我們那信佛,沒有佛經,更沒有佛會,所謂信佛修行也就是尊老愛幼、供奉祖先、行善積德。每逢初一、十五點點香燈、上上香,希望得到佛祖庇佑,要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大發雷霆,大罵佛祖瞎了眼,怎么不保佑供奉他的人。在記憶里,奶奶從來都是虔誠的佛教徒,雖然沒有入會、念經等儀式,但是在她心里從來沒有對佛埋怨過什么,所祈求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貴,而是一家人健康平安。徐歡不懂事那會,奶奶就去菩薩(清源住持)那許愿,說徐歡要是能平安回來,她就拎著公雞去殺,一年后,徐歡拎著包再次出現在門口時,奶奶高興萬分,逢人就說好在菩薩保佑,第二天早早便去還愿了……還有兩個堂弟徐越、徐閩出生,我考上大學……現在想想,奶奶對他這些孫子們的疼愛,估計只有我能體會……

一天很短,短得來不及擁抱清晨就已經握手黃昏。一年很短,短得來不及細品初春就摸到夏天的尾巴。一生很短,短得來不及孝順長輩就棄我而去。總是經過的太快,領悟的太遲,還好懂得的不算太晚。

接下的生活:得更加努力,努力做好手頭工作;得更加珍惜,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得更加孝順,把爺爺照顧的更加仔細,勿再留遺憾。若有人再問,什么是好的生活,我想就是“有一份穩定的能給家人幸福的工作,一家人能健健康康在一起,迎接每一個日出日落,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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