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天、陰天久了，突然出現了太陽，會讓人格外欣喜。
晴子今年四十五了，是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婦女了。按理說，這個年紀只要不是女強人，日子應該挺好過去的。但她偏偏這一年一波三折，日日沒有平靜過。
小城入冬后開始下起了雨，奇奇怪怪下了很久，人都要霉了。晴子家也風雨不斷，折騰不息。
這不，晴子那七十八歲的婆婆拿了個咸鴨蛋走了過來，遞給晴子那八十九歲的老媽媽，讓她當做早飯的小菜吃。
晴子念及婆婆平時也沒有什么吃的，鴨蛋吃一個少一個，還是給她自己吃。況且鄰居大嫂也站在墻頭，往這邊張望，更不能吃老人家的了，傳出去也難聽。
“我們不要吃你的，你拿回去自己吃吧。”晴子順手推掉了鴨蛋。打算轉身回屋陪老媽媽喝白粥，晴子卻聽到了“哇啦啦”的叫聲。
“你這個人，不要老這么兇，你是要我死啊！這是怎么了啊，老天爺啊……”晴子那婆婆哭天喪地般，捶胸頓足之后指著晴子鼻子就開始大罵。
“你這種人，肯定要死我前面。等我兒子回來，我就告訴他，你怎么不讓我活的！你把我推地上，這種喪良心的事也做得出來……”整整十分鐘里，不帶重樣的話啪啦啦地從晴子婆婆口中流出。
晴子聽得很來火，明明就只是碰到了鴨蛋，怎么就變成推她了呢？明明是舍不得她，讓她留著自己吃，怎么就不讓她活了呢？明明還和老公講過年回家給她帶些吃的，怎么就被她告狀虐待她呢？
“你說謊也不眨眼，什么時候推你了？”晴子心中委屈，質問之勢當然不可少。婆媳之戰正式開始了。
但很快結束了。晴子敗下陣了，她面對那又哭又鬧又大罵的婆婆，心臟病發了，心跳達到180+，臉色蒼白，頭暈目眩。她是受不了刺激的人，更是被情緒影響的人，哪里還能正常地吵架啊？
晴子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婆婆，聲音微弱，“算我求你了，我錯了，對不起，你回家吃早飯吧，不要吵了。”她是氣不過，但她不想爭了。命爭沒了，誰會去疼惜呢？
婆婆知道她有心臟病，不敢再大吵了，啜泣著回到了屋后。她好像越來越糊涂，三個兒媳中就只有晴子對她好，給她洗頭，給她送吃的，陪她曬太陽……可她，偏偏就欺負她，哎～
02.
生活里的瑣事，總會讓你無可奈何。
晴子病發躺在沙發上睡到下午兩點，身體難過，但心還是操著。她那老媽媽，不知道有沒有吃飯，是不是還傻傻坐在門口？
她一點點起身，小步小步扶墻走到廚房，看到老媽媽坐在凳子上，低頭撥弄著她的手指甲。“唉，媽，你飯煮了嗎？”
晴子老媽媽悠悠地抬起頭，“這會兒幾點了？我也沒感到餓，你好點了嗎？”
晴子猜到老媽媽沒有燒飯，但確認她什么都沒有動，心里還是失落得很。老媽媽在哥哥家，洗衣做飯這些都干，每天都干，唯獨到了晴子家，兩手一甩，連杯水都不給自己倒。躺在沙發上的幾個小時，她無人問津。
可她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又怎么好去怪她呢？晴子強忍著，去打開煤氣灶，熱了點飯，盛給老媽媽吃，自己吃了兩口，實在沒胃口吃下。
老媽媽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她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錯。晴子的慈悲心太大，好壞都是自己承受著。她想，自己就是這命了。
03.
晴子想女兒了，女兒在醫院工作，一直勸她到醫院手術，是時候去了。
打電話給女兒，接通了。“你在上班嗎？”晴子也不愿意打擾女兒工作 ，每次通話必問清楚方不方便。
“剛下班呢，媽，怎么了？”晴子女兒乖巧懂事，算得上是晴子還值得寬慰的事情了。
“你奶奶又氣我，我難受得很，想去你們醫院看看。”晴子把女兒當做傾訴口，前前后后講了一遍，心里舒坦些了。
“她這些年一直都是那個脾氣，你干嘛要和她置氣，現在傷壞了身體。這樣吧，我盡快聯系，有床位了到時候通知你來……”晴子女兒勸慰后，積極地為她來醫院手術在想辦法。
這些年，晴子不是沒有想過做手術，但一直拖著。因為她舍不得孩子辛苦，孩子讀書一直節省，若是因為手術花費了大筆錢而讓她有更大的負擔，她真心不愿意。
但這次，晴子自己承受不住了，和婆婆吵完架后躺了一天，心里還是無法平復，發病時間持續得太久了，她怕自己就那樣沒了。
苦不堪言得生活，她是靠想見到女兒穿婚紗的那一幕而堅持著的，那一天還沒有等到呢。所以，她此次要手術，要活久一點。
04.
和老公講過要去上海醫院動手術，老公直接同意了。老公在上海打工，在她發病這些日子里，每天都打好幾個電話，確保她在家沒有出現意外。對于這點，晴子心中還是暖暖的。
病情厲害到沒辦法坐車去醫院，所以晴子在家撐了幾天。情緒平復下來，身體也正常了些，至少走走歇歇還行。
天還是陰陰的，冬天已然那么冷了，沒有陽光更覺得昏暗、低沉。
晴子老公非要晴子去當地醫院開一個轉院證明，好在上海看病回來后報銷。晴子明白錢的重要性，盡管身體不是很舒服，還是騎車去當地醫院，讓醫生幫忙。
“不用的，你到時候看完直接來找我，就可以報銷了。”醫生扶了扶眼鏡框，和晴子打包票，讓她回去。
“要不你還是打一個證明吧，我好放心點。”晴子知道這些醫生怕麻煩，好說歹說著，想將證明拿到手。去上海看病，都要自費，外地人哪里有醫保呢？
“你放心好了，到時候來，肯定可以的。我又不會跑了，你擔心啥？”醫生信誓旦旦，讓晴子不好再強求，只能作罷。
05.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傻？被糊弄兩句就完事了？你看到時候他們認不認賬！”晴子老公得知轉院證明沒有拿到，氣呼呼地罵晴子傻。
“可是他都保證了，人家不給，我能夠有什么辦法呢？我又不好逼著他寫啊。”晴子知道老公脾氣爆，也做好了他說她的心理準備。
“你再給我去一趟政府，讓他們給個法子，畢竟是他們給的政策，提前打聽清楚，不壞事。”晴子老公就是很小氣，能夠多報銷點錢，哪怕睡在政府門口，他都干得出來。
他雖然沒有說過不舍得錢給晴子看病，但晴子總是自覺她要花完他這一年在外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心里難受。
被他罵了，也就算了，誰讓自己賺不到錢呢？可實在是不愿意再上街，冷嗖嗖的天氣，去了也是被拒絕。晴子不再回話，掛了電話，坐在家里。
06.
慢慢走到哥哥嫂嫂家，晴子想讓他們將老媽媽從家里接回去。農村有習俗，是不能趕親人走的，那是不孝，會落下話柄的。
“讓你哥回來去接，我沒空。”晴子大嫂不知道哪里生氣了，語氣沖得很。晴子心中不快，但口中未吐露。
“嫂子，我馬上要去上海動手術了，家里有頭羊，能不能麻煩你照看一下？估計一周左右吧，我就回來。”晴子要把家里的事情交代好，婆婆靠不住事 ，還是要托付給別人。
“我不行的，白天都不在家。你找東家吧。”晴子大嫂沒有給她商量的余地，冷漠得很。這讓晴子很難堪，但生來柔弱，只把氣自己受。
走到東家，那是二嫂在忙著，抬頭看見晴子，招呼著讓晴子坐下來。
“嫂子，我馬上要去上海了，你有空幫我照看照看家里。還有一頭羊。”晴子怕她也拒絕，邊說邊想，沒有邏輯。
“你早該去了，這次去好好看，家里不用擔心，有我們呢！”二嫂端來一杯水，自己也拉了張凳子坐下來。
嘮嘮嗑，晴子將心中的擔心，疑惑，三兩句也就順勢流露出來，二嫂應著，寬慰著，如此坐了一個多小時。
晴子回家時，風依舊很大，河水波紋一圈又一圈，仿佛是她的今年，平靜不了。
07.
到達上海南站時，晴子望見藍藍的天，很耀眼的陽光，突然心情大好。
她是來看病的，但她很癡迷那瞬間暖到心的陽光，那是家鄉未曾看到的晴天。人熙熙攘攘，她人生地不熟，但絲毫未害怕。
她知道，女兒正在趕來接她，一切都聯系好了，她只需要站在陽光下等待，就好。
不要再陷入愁眉苦臉中了，晴子安靜地在來往的人群中，露出了久違地陽光般的笑容。
365無戒寫字訓練營第27天/木蘭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