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祖父江慎源于一次課堂作業(yè),老師讓我們介紹一位書籍裝幀設計師。幾經搜索終于在一檔日本的兒童育美科普視頻《啊!設計》里找到了這位讓我喜歡至今的人——祖父江慎。
祖父江慎,1959年生于日本愛知縣。多摩美術大學平面設計專業(yè)肄業(yè)。大學時代即開始在名為“工作舍”的出版社兼職,退學后,成為“工作舍”臨時藝術指導;1988年成為自由職業(yè)者;1990年創(chuàng)立 “gozfish” 設計事務所。設計項目涉及小說、漫畫、繪本、寫真等多種類型。國際平面設計師聯(lián)盟AGI成員,2016年度TDC獎評審主席。
這是我第二次與人介紹祖父江慎,雖有過經驗,卻仍不知如何下筆,因為在他身上很難找到規(guī)律,如果非要有一個統(tǒng)一的說法,我只能找到”有趣”來形容他和他設計的書籍。”有趣”是個平凡的形容詞,可在他身上卻多姿多彩,立體豐富。
年近60的祖父江先生是個老頑童,與人合影的畫風搞怪多變,行為舉止總能引人發(fā)笑,他有種魔力,能影響身邊的人跟著放松,忘卻煩惱。他的衣著總是光鮮亮麗,夏威夷風格的花襯衫是他的標配,這與日本崇尚的極簡主義相背馳,但他不在意,只要自己喜歡就好。他站在眾多設計大家里像極了一只花蝴蝶,一眼就能認出他。當然,有趣的個性也滲透在他設計的書籍里。
打破書籍常態(tài),書還能這樣!
書還能像這樣!了解過祖父江慎設計的書籍的人都會發(fā)出這樣的感嘆,這個設計怪才的書籍也變得和他一樣怪。打破書籍常態(tài),是他設計中的亮點。
受杉浦康平的影響,祖父江慎在設計書籍時也很注重五感的傳達效果,五感之中的觸覺是近些年書籍設計運用的熱點,因為它能激發(fā)讀者的全部感官,給讀者帶來極致的閱讀體驗。祖父江慎認為紙張是溫暖還是冰涼,是軟綿綿還是很有力度,根據觸感的不同,面對著文章的讀者的緊張感也會有變化。
在設計京極夏彥講述相撲力士故事的書時,祖父江慎在封面上采用大面積的橘色和紅色,用樹脂制成密密麻麻立體突出的汗珠,從視覺上加強讀者的“熱感”,在內襯頁里運用皺巴巴的,摸起來黏糊糊的蠟紙,從觸覺上給人一種類似汗?jié)衿つw的“油膩”感。極度貼合了書中的內容以及相撲給大眾的一般印象。
封面是書籍給人的第一印象,設計師們會將重點工作放在封面上,將其設計的巧妙從而提高讀者駐足率,這種欲遮還羞的方式引發(fā)讀者閱讀內文的欲望。然而祖父江慎卻設計了一本將正文的全部內容放到封面的書,這就是《新耳袋》。
祖父江慎使用壓凹技術、折射光技術、紫外線熒光技術將《新耳袋》的正文分為三層全部印在了封面,讀者即使不看里面的文字,單拿封面也可能讀完整本書,這種毫不避諱的設計反而增加了書籍的銷售量。
在中國,書籍校對的差錯率不能超過萬分之一,在版式上也有嚴格的要求,不能有錯。日本是個很嚴謹的國家,書籍發(fā)行前也是需要反復確認的,所有的書籍裝幀設計師都會避免錯誤的發(fā)生,祖父江慎借助設計糸井重里的《口誤》系列書籍打破了這一“正確的”固有思維。
《口誤》一書收集了書籍發(fā)行當年日本的所有口誤,于是祖父江慎配合書籍主題將做書的方式也搞錯,就產生了這一系列會讓強迫癥抓狂的“錯誤”。這套書的書脊并不是直角,所以根本沒法在大眾面前整齊的擺放。書中有空白頁、錯頁、多頁。書繩是用來作為書簽使用的,但長度卻不夠。原本藏在封面下的膠布卻貼在了外面,讓售書員鬧了不少笑話。
《口誤》這套書讓大家一看就會覺得“這有誤啊”。不過顛覆式的設計也造成了大量的退貨,祖父江慎和同事們不得不附上一封解釋信再將書寄回給讀者。看似麻煩的事,祖父江慎卻覺得很有趣。有時候有趣和容易是不能共存的,就需要制造一些小鬧劇。
場景式設計,沉浸式閱讀
書籍裝幀可不只是要好看,除了貼合作品內容外,更重要的是與讀者產生聯(lián)系,促使書籍銷售,這時就需要考慮到不同讀者對不同書籍的期待,場景式設計是祖父江慎的又一法寶。不僅考慮了讀者的需求,同時也給讀者意想不到的閱讀體驗,讓讀者隨著他的設計沉浸其中。
恩田陸的《Eugenia》是一本懸疑小說,隨著閱讀的深入,懸念會越來越大,讀者會越來越緊張,一氣呵成讀完揭曉謎題的時候,讀者又會豁然開朗。為了讓讀者增強這種閱讀感官,祖父江慎運用了文字的變化。
全書使用老式標點,文字采用漢字、平假名和片假名,而字體也各有不同。這種微小的違和感,讓讀者置身于書中情節(jié),制造了一種讓讀者閱讀不順暢的感覺。
在設計楳圖一雄的漫畫《恐怖》時,為了突出“恐怖”的感覺,祖父江慎把封底做成黑色光面,乍一看沒什么特別,可變換角度后,上面卻映出一張恐怖的人臉。
不只是封底,書籍的切邊也暗藏玄機。隨著閱讀的頁數越來越多,你總會覺得有人在某處看著你,讓你不禁汗毛直立,原來切邊上也印著鬼臉。祖父江慎說許多讀者因此被嚇到而在背地里“罵”他。
現在多數人睡前都是玩手機,但仍有人堅持睡前的閱讀習慣。或許有這樣一種場景,你在放下書的同時關上床頭燈,而這本書正好是漫畫《山田章魚丸君》,那一刻你一定會驚呼祖父江慎的設計才能。
《山田章魚丸君》這本書上用了蓄光墨水,這種墨水會積攢收到的光,到了暗處,藏在書里的秘密就會被揭開。雖然這種設計不是很容易被發(fā)現,但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刻一定是一件驚喜又開心的事情。
不同地區(qū)的認閱讀習慣是不一樣的,歐美國家喜歡將書籍平鋪在書桌上閱讀,所以他們有許多硬殼封面的大部頭書籍。而亞洲國家的人卻喜歡將書籍拿在手里閱讀,所以我們的書多是軟殼輕便的。
而日本尤其喜歡在通勤的時候閱讀,所以祖父江慎設計了夏目漱石的《心》,這是一本即使在電車上抓著吊環(huán)時也可以單手翻閱的書籍,配合電車閱讀的場景,這本書只有一只手能握下的大小,在訂口留下了很寬的空白,這樣一來,就算書不能翻得很開,也可以輕松閱讀。
書籍的生命應該是流動的
書籍不是永久存在的,它也有生命,經歷從生到死,不只是一個物質。許多設計師想盡辦法延長書籍的使用時間,但祖父江慎卻喜歡在翻閱中能變得陳舊的書,因為這樣書籍和它的主人才會產生獨有的聯(lián)系。在一本書里,會有看不見、很難讀到的地方,只有在書被破壞、壽終正寢的時候才能看到。
吉本芭娜娜的《Very Short》就是這樣一本被祖父江慎注入生命靈魂的書,他在書脊里面放了一個“佛像小圖”當人們一遍一遍的翻閱這本書,使書舊到散架的時候,佛祖畫像才會顯現出來。
書籍生命的另一種流逝體現在印刷上,拿到新書時總會有很濃的油墨香氣,漸漸地香氣散盡,油墨也慢慢褪色,但是現在的技術已經可以讓油墨保存很久很久,祖父江慎卻想讓油墨自然的褪去,于是他在油墨里混合了醋和醬油印刷了一張海報,直至今日,這張海報還在腐蝕中。
設計的初心與創(chuàng)新
在祖父江慎工作室的藏書中,有一個書架上裝滿了夏目漱石的小說《少爺》。《少爺》從第一次發(fā)行到現在已有百年歷史,祖父江慎幾乎收集了期間出版的所有的版本。有字體非常大的,有體積小到像火柴盒的,還有在泡澡時即便掉到水里也不會被浸濕的。
細細對比不同版本《少爺》的字體和行距的區(qū)別,祖父江慎說這些是他設計的原點。即便在設計書籍時祖父江慎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大膽的執(zhí)行力,但他仍然不忘初心,精耕細作。有踏實的腳步,當然也有“不安分”的嘗試與創(chuàng)新。
萬物皆可天羅婦,萬物皆可作印刷。為了讓書籍帶有作者的DNA,就在油墨里加作者的胡須,雖然最后因為胡須有限,只成功了一本。為了讓書籍具有獨特的香氣,就在油墨里加辣醬粉和咖喱粉,雖然香氣只存在了一段時間,但卻意外了收獲了顆粒質感。
祖父江慎說:“不進行實驗是無法預知結果的,雖然不是每次實驗都能達成預想的結果。但是,面對無法預知的結果,為了這一點幽默感,或者說沒有攻擊性的笑點,大家一起齊心協(xié)力做有趣的實驗也是很開心很刺激的一件事。因此很多人說我有創(chuàng)新實驗性,其實那只是結果,我并沒有以此為目的來做事。”
喜歡祖父江慎不僅因為他的鬼才設計,還因為他的人生態(tài)度,“有趣”這個詞可以形容與他有關的一切事物,因為從他的內心里就散發(fā)出積極和陽光。
設計是困難的,因為靈感枯竭的時候最折磨人,然而他卻能從生活的方方面面找到小確幸,就像他說的那樣,設計要進步就先從找到讓我們怦怦然的東西開始,我想生活也應該是這樣。
雖說設計應該讓人便于理解,但我還是希望在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有它獨特的細節(jié)和魅力。不管是人類還是自然,世間萬物都是這個道理。
對我而言,好的設計不是高技術,也不是表現力。比起這些我更關注每一個設計師如何詮釋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系。審美和視覺傳達這些基本的知識和技術還是必要的。但是,絕對不是重要的事情。學習技術何時開始都可以。
我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循規(guī)蹈矩,這就是我的世界觀。活著不易,生活不如意十有八九,作為設計師不逃避,積極面對,開心的活著是我秉持的態(tài)度。所以我也希望每一個設計師都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課題,有勇氣面對我們可能耗盡終生都無法解決的人生難題,并堅持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祖父江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