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郁的云,天早早暗了,下過雨,濕漉漉的。
趙木在路口等紅燈。
過了這里,沿著南京路再走兩百米到香北地鐵站,十七個站,轉兩次,出來后坐564公交,再過四個站,就到家了。
趙木把路線在腦子里又過了一遍,雖然已經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走回去。
但焦慮的時候,總可以讓自己平靜些許,畢竟這么辛苦,為的不過是這條線的另一頭。
趙木抬手看了下時間,這個時候小木子應該被接回了,應該又在看電視。
南京路邊的街燈因為抗拒彼此,隔得遠遠的,各自的光暈下,一座座昏黃的孤島。趙木在燈下走過,就像在夜海里浮沉,一頭黃一會暗。
前面舊報亭下,有個流浪人,結板的長發下,臟兮兮的臉,不知道是男是女。趙木沒興趣知道,總是繞著路過,身體有意避開。
不過其他感官倒是沒有,對流浪人相當警覺,只有到了安全距離才放松下來,緊張不適的神經總會讓趙木間歇性地抱怨,政府真是不作為。
地鐵恰好趕上,估計今天可以早些到家,也許能早個五分鐘,這足以是趙木的小確幸了。
沒有情緒的車廂里,習慣性地拿出手機翻閱信息,趙木看到上司發來的簡訊:“楊近山死了,應該是熱點,你趕緊準備,明早我要看到稿子。”
沒有多余的回復,趙木條件反射一樣去查閱楊的生平,這種突如其來的加班,早已習慣了。
正惱于如何寫,放空看著打開的車門,湘南站上來了一些人,里邊有個女人,抱著孩子。趙木低下頭看手機,余光掃了眼身旁座位上的人,又繼續尋著思路,更加投入了。
下了地鐵,趙木也沒在手機里看出什么眉目,索性不看了。
這個時候的成田路還不堵,564公交晃晃悠悠地搖到了家樓下。下意識地又掏出手機,翻了朋友圈,一條轉發讓趙木詫異不已。
是關于楊的,圖文并茂,大小巨細,連楊早年的風流事也挖到。
趙木嘆剛剛傳出的死訊,才不過兩小時就有人備好了稿還發了出來。雖然趕上第一批發推文是不可能了,不過挖掘點有用的信息,也好自己寫稿。
再往下翻朋友圈,盡是這篇推文,全是同一句楊的話,區別在于是兩根蠟燭,還是三根蠟燭。
到了家門口,趙木抖擻了下精神氣,再推門而入:“小木子,爸爸回來啦!”
“爸爸,爸爸!”木子興沖沖跳了出來,蹭到趙木懷里:“爸爸你今天早回來了誒。”
“你怎么知道?”
“因為媽媽還沒做好飯。”
“那我們一起去幫媽媽好不好?”
“好。”
“走嘞。”
趙木抱著女兒向廚房走去,穿過客廳。電視上正播著動物世界:干旱的非洲草原上,一眼望去是死的顏色。
一頭垂垂老矣的角馬一動不動站著好久,周身纏著飛蠅,后面跟著獅子,再遠點是鬣狗,天上盤著的是兀鷲。
它們都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們在等待死亡,那將是一場盛宴,誰都能分得一杯羹。
電視下方走過一條新聞:我國著名文學家楊近山于今日下午四點五十七分病逝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