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本文參加鏤月裁云第八期有獎?wù)魑幕顒印!?/p>
錢府門前種了兩棵樹,一棵是柳樹,另一棵是桑樹。
料峭春寒中,綿綿細雨從早上一直下到中午還不見停。錢府門前,立著兩個人,左手倒背于后腰,右手捋著山羊胡子的私塾先生看著眼前的孩子,心里想:“這科舉怎么就廢除了呢?”這話他已經(jīng)念叨好幾個月了。
“你的理想是什么?”
“先生,我要當一棵樹。”
“樹?”
“我要做一棵筆直粗壯、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為什么呢?”
“因為我就是樹呀,我叫錢樹,我就是想做一棵大樹。”
錢樹是錢府代代單傳的公子爺,被錢府上下視為心頭肉。錢老太爺和老太太對這個孫子甚是疼愛,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錢守才請了一對夫婦,專門照顧錢樹。這一對夫婦剛好也生了一個女兒,比錢樹大一個月,婦人奶水充足,正好可以哺乳錢樹。
錢樹四歲時,錢守才將他送到堂弟錢守文的私塾念書,錢守文對錢樹甚是嚴厲,也寄以厚望,希望他將來能狀元及第,光耀門楣。錢樹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六歲便讀完《三字經(jīng)》、《百家姓》,“四書”“五經(jīng)”等傳統(tǒng)蒙學(xué)經(jīng)典。
洋務(wù)運動以來,西學(xué)東漸,為沿海地區(qū)帶來了新的教育理念,教會學(xué)校和新式學(xué)堂遍布各地。民間興起了讀新式學(xué)堂的風潮。錢樹七歲時,錢守才將錢樹送去縣城讀“洋學(xué)堂”,接受新教育。
“少爺!少爺!”一個老仆顫顫巍巍地跑來,氣喘吁吁地說,“老爺又咳血了。”
老仆在錢府幾十年,對錢府感情很深,目前錢府就只剩他一個仆人。錢樹叫他錢伯。
西方工業(yè)產(chǎn)品的涌入給中國的傳統(tǒng)手工業(yè)帶來了致命沖擊,錢守才苦心經(jīng)營的絲綢生意日漸慘淡,最終破產(chǎn),店面貨款盤出后,還欠了一屁股債。錢守才因此一病不起。
正在廚房生火的錢樹聽了錢伯的話,立即沖進了秋雨中。
杏林春,錢樹長跪在門前,乞求道:“王大夫,求求您,去給家父瞧瞧吧?”
“大夫說了,請錢少爺把欠的藥錢先結(jié)清。”一個藥童丟給錢樹幾張欠條,語氣冷漠地說。
“王大夫,求求您……”
“砰——”藥童重重地將門關(guān)上。
“少爺,別求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我們回去吧,老爺還吊著一口氣,他想看看你。”錢伯一邊將錢樹扶起來一邊說。
坊間傳說這個王大夫,確實有幾分本事。但早年間,也失手過。若非錢守才出面,他估計早被打死丟在亂葬崗了。那一次事故,王大夫賠光了所有家財,如今的杏林春,曾是錢府的一處房產(chǎn),錢守才送給了王大夫,還另給了他三百兩銀子以采購藥材。
自從錢守才破產(chǎn),年年逢節(jié)都去錢府拜訪的王大夫也不再去。錢守才病倒后,他開了幾副天價藥方,起初也見起色。后來,錢府實在付不起藥錢,他胡亂開了幾劑湯藥后,便以“醫(yī)術(shù)不精,無能為力”為由,不再來錢府出診,錢樹多次跪求,他連面都沒露。
錢樹一路奔回府上時,錢守才已氣若游絲,看到錢樹進屋,他終是散了最后一口氣。
父親的病逝,加之洋人扣帽“東亞病夫”的恥辱,讓錢樹立了學(xué)醫(yī)之志,他希望每一個中國人都有擁有強健的體魄。錢樹拿著母親變賣首飾湊來的二十個大洋上了北京。經(jīng)過努力,錢樹考進了醫(yī)學(xué)專門學(xué)校。醫(yī)專的學(xué)費雖說在當時來說算不上高,但對錢樹來說,也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因此,錢樹經(jīng)常去賣報、扛包,只要有干凈錢賺,他都干。
經(jīng)過五年的學(xué)習,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的錢樹租了兩個小門面,開始掛牌行醫(yī)。在正對著樹人診所大門的位置,掛著錢樹親手寫的四個筆力蒼勁的大字——“懸壺濟世”,這是錢樹在醫(yī)專讀書時的理想。在短短四十個春秋的生命中,錢樹一直在為這個理想而努力。
錢樹的兒子說:“我的父親他不僅醫(yī)治國人的身體,也醫(yī)治國人的精神。他用他精湛的醫(yī)術(shù),拯救了無數(shù)國人的生命,也用他對黨的絕對忠誠,挽救了祖國的命運。我的父親,用生命履行了他在黨旗下的承諾。”
診所初開,門可羅雀。錢樹經(jīng)常背著醫(yī)藥箱走街串巷,尋病而治,送醫(yī)上門。錢樹治病,診費隨病人給,用藥也不貴,若遇困難者,非但不收診費,藥也免費提供。慢慢地,街坊四鄰都說樹人診所的錢大夫是一個醫(yī)術(shù)高超、宅心仁厚的華佗。因此,慕名而來求醫(yī)問藥者越來越多。
一天傍晚時分,錢樹從診所下班,依然如往常一樣,背著醫(yī)藥箱走街串巷。在一個離火車站不遠的弄堂口,錢樹看到一輛馬車停在路旁,一個人背靠墻壁,癱軟在地。錢樹急忙上前將人扶起,經(jīng)望問,發(fā)現(xiàn)病人發(fā)熱、眼紅、頭痛、胸痛、氣短、干咳、痰中帶血、吐而不泄。
錢樹在醫(yī)專上學(xué)期間,經(jīng)常翻閱圖書,其中有一本書中記載了十多年前的一場鼠疫,感染者癥狀與吳志相符。這讓錢樹甚是憂愁,鼠疫的傳播速度很快,感染者死亡率很高。
1910年10月25日,位于中俄邊境的一座邊陲小城“滿洲里”,從俄國回來幾天的兩名工人突然離奇死亡,他們癥狀基本相同,都有發(fā)燒、咳嗽、吐血,死后渾身發(fā)紫。這種神秘的疾病在短短幾周之內(nèi),就沿著新建的鐵路線蔓延到了東北的大城市哈爾濱。疫情如惡魔一樣在哈爾濱瘋狂地傳播。
錢樹將吳志安置在一處空閑的院子,院子周圍拉上白布條。
安置好吳志后,錢樹便來到保長家,對保長說:“保長,村西頭那間空閑屋子安置一個疑似鼠疫感染的病人,還請保長通知村民切勿靠近。同時告知村民非必要不外出,凡有人出現(xiàn)高熱、寒戰(zhàn)、胸悶、咳嗽、咯血、呼吸困難等類似癥狀,要立即就醫(yī)。鼠疫早期感染者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不可輕視。”
大家對錢大夫的話十分信服,積極配合。
吳志是一個皮貨商人,經(jīng)常從北方收購毛皮運到南方賣,賺取中間差價,也不知道何時感染上的鼠疫。
錢樹將吳志治好后,吳志對錢樹感恩戴德。從此之后,吳志每次販賣皮貨,往返都要來錢樹家里坐坐。熱情好客的錢樹總是熱情招待。
“吳掌柜可否給我說說一路見聞?”飯后飲茶時,錢樹問吳志。
“媽的,到處都是軍閥混戰(zhàn),一路都是戰(zhàn)火,隨處可見流離失所的難民,哀鴻遍野,如果有人帶頭,給我一支槍,一把刀,甚至是一根燒火棍,哪怕丟掉性命,我也要滅了那些狗日的。”吳志重重將茶杯放在桌上,一改之前的溫和,言語激烈,盡顯同情,同時又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十分自責。
第二年冬天的一個傍晚,吳志再來錢樹家時,看到錢樹的書桌上放著一本進步雜志。錢樹學(xué)醫(yī)期間,特別喜歡這本雜志。
閑著無事,吳志便翻閱起雜志來,雜志高舉科學(xué)與民主的大旗,其思想猶如一陣溫暖的春風,為吳志拂去了一路風塵,讓吳志眺望到了新的未來。
吳志不知道的是,錢樹此時正在另一個房間坐著,而這本雜志是錢樹聽到吳志在院里說話時故意放在桌上的。多年后,錢樹為自己今天的這個決定后悔不已,這是后話。
吳志來時,錢樹正坐在屋里發(fā)愁。錢樹此時早已是一名優(yōu)秀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
在“機緣巧合”之下經(jīng)老師介紹結(jié)識陳獨秀、李大釗、魯迅等進步人士,在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洗禮后,錢樹的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中國人民要徹底解放,只有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dǎo),走俄國革命的道路,發(fā)動廣大工農(nóng)群眾,才能徹底砸爛舊世界,推翻剝削階級的黑暗統(tǒng)治,建立由人民當家做主的國家。
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后,錢樹以醫(yī)生職業(yè)為掩護,常常提著裝有黨的秘密文件的紅十字皮包,出入于黨的秘密機關(guān)和革命家庭,還時常利用夜色為掩護,將傳單塞進商號、店鋪、住戶的門縫、板壁里,為反對北洋軍閥的反動統(tǒng)治,宣傳共產(chǎn)黨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lǐng)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三天前的半夜,錢樹挪開床,從墻角的一個暗洞里取出一個漆著大紅十字的醫(yī)藥箱,從隔層中取出一個小型發(fā)報機。每月逢三六九的凌晨一點三十一分,是錢樹與“舅舅”約定好的收發(fā)報時間。錢樹剛打開發(fā)報機,就收到“舅舅”發(fā)來的一串代碼。
“黃金急。”錢樹看著這條消息,心情十分沉重。前線戰(zhàn)事緊張,醫(yī)藥嚴重短缺。
藥品交接,錢樹會根據(jù)“舅舅”的指示,將藥品送到交通站,交由“馬蜂”運送至前線。按慣例,時間固定在每月逢五,今天才初七。
錢樹算算日子,吳志最遲五日后采購皮貨南歸,會到家里歇腳。錢樹將吳志的情況向“舅舅”說明,“舅舅”又向上級組織請示,最終組織指示錢樹爭取吳志運送藥品至某交通站,交給“赤蛇”。
吳志進入房間大約一刻鐘后,錢樹背著藥箱走了進來,而此時的吳志完全沉迷于進步雜志中。
“吳掌柜,這次采購了不少皮貨啊。”錢樹將藥箱放下,和吳志打招呼。
“是呢,這次我趕得早,別的收貨商還沒到,所以我就多收了些。”吳志放下手中的雜志,說,“這該死的軍閥混戰(zhàn)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呀。”
“我們平頭百姓,可管不了這些事呀。”錢樹無奈地說。
“顧亭林先生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雖一販夫,卻也懂得這個道理。”吳志用手指點著桌上的雜志,接著說,“錢大夫飽覽群書,卻如此說,是何意?”
“我老家的叔叔托我買了點東西,本想著過段時間南下探親帶回去的,他前天來信說急要,可我實在是抽不開身,愁死個人!”錢樹答非所問地說。
“我正好南下,需要帶到哪兒,怎么交接?”吳志干脆地說。
“只怕會給錢掌柜帶來不便……”
“錢大夫如此說是怕我吳某人不知輕重嗎?”吳志打斷錢樹的話,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的雜志,遞給錢樹。
吳志作為交通員,多次根據(jù)指示完成任務(wù),錢樹引其入黨。
錢樹關(guān)上門窗,拉上布簾,轉(zhuǎn)身從西裝的左胸口袋里掏出一面鮮紅的旗幟,并利索地展開來貼在墻上,旗幟上鑲著的鐮刀、錘頭,閃爍著金色的光輝。
“啊,黨旗。這就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光輝旗幟啊!”吳志面對神圣的旗幟,禁不住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吳志同志,根據(jù)你的申請和平時的表現(xiàn),經(jīng)黨組織考察,批準你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現(xiàn)在,讓我們向黨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犧牲個人,努力革命,階級斗爭,服從組織,嚴守秘密,永不叛黨。”
“號外!號外!奉系軍閥張學(xué)良易幟。”
錢樹家里,幾人圍著在一張麻將桌旁,談?wù)摰膮s是與麻將并無關(guān)系話題。
“軍閥統(tǒng)治總算結(jié)束了。”
“是呀!張學(xué)良此舉挫敗了日本帝國主義企圖肢解東北、圖謀獨占的陰謀詭計,維護了民族利益和國家領(lǐng)土的完整,大義呀!”
“日本軍國主義狼心不死。如果以蔣光頭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也深明大義,以國家和民族命運為重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否則就不會發(fā)生‘四一二’和‘七一五’反革命事件。”
錢樹和許許多多其他共產(chǎn)黨員一樣,按照黨中央的指示,在國民黨統(tǒng)治的白區(qū)堅持工作,一方面?zhèn)刹鞌城椋环矫姘l(fā)展黨的隊伍。
在一次接頭時,吳志因叛徒出賣,被捕入獄。特務(wù)分子特意帶吳志“觀摩”了他們折磨共產(chǎn)黨員的“十大酷刑”,從心理上直接攻破了吳志,吳志供出了所知的一切中共機密,并帶隊破壞了多條交通線,數(shù)十名交通員犧牲。當吳志帶著特務(wù)來到錢樹家時,錢樹已轉(zhuǎn)移。錢樹后來曾說:“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將吳志介紹入黨,給黨組織帶來了極大的損失。”
中原大戰(zhàn)后,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人數(shù)達到12萬,黨在群眾中的政治影響力更大。同時,在農(nóng)村廣泛開展土地革命,建立發(fā)展根據(jù)地,實行武裝割據(jù),紅軍主力部隊發(fā)展到十多萬人。蔣介石集團對此十分震驚,誓要剿滅紅軍,制定了圍剿紅軍的計劃。
此時的錢樹已在黨組織的安排下,轉(zhuǎn)移到上海無線電管理局工作。顧順章叛變后,錢樹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及時轉(zhuǎn)移到中央蘇區(qū)。
在中央蘇區(qū),錢樹背起久違的醫(yī)藥箱,憑借高超的醫(yī)術(shù)和豐富的臨床經(jīng)驗,很快就成為廣大指戰(zhàn)員信賴喜愛的“錢大夫”。白天,錢樹在軍醫(yī)院坐診,為前線下來的負傷將士做手術(shù)、縫傷口;晚間背著紅十字藥箱出診,為來不了醫(yī)院的紅軍傷病員以及忙得來不及看病的各級領(lǐng)導(dǎo)干部上門治療。有時,也給附近村莊里的群眾看病。
錢樹多才多藝,能寫能畫能演。錢樹加入紅軍總政俱樂部后,幾乎每周都參加俱樂部組織的文藝活動,編導(dǎo)并參演了很多話劇,豐富了蘇區(qū)的革命生活,向紅軍戰(zhàn)士的宣傳了革命精神。
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紅軍遭到嚴重削弱,中央蘇區(qū)力量大部分喪失,被迫進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開始長征。
為二渡烏江,錢樹化名桑樹,打扮成一個行商,只身前去偵察路線。
一天晚上,錢樹借宿在一戶農(nóng)家。
“黎老哥,小弟因忙著趕路,錯過了宿頭,給你添麻煩了。”飯桌上,錢樹對黎斐說道。
“桑老弟客氣了!山里人家,粗茶淡飯,桑老弟不要嫌棄才好。”黎斐說著,拿起酒壺就要給錢樹倒酒。
錢樹因有任務(wù)在身,怕喝酒誤事,便婉拒道:“黎老哥,小弟我身體抱恙,不能飲酒。我以茶代酒,感謝黎老哥的盛情款待。”
“桑老弟不能喝,那就不喝。”黎斐爽朗地說。
第二日一大早,錢樹便向黎斐辭行,繼續(xù)偵察路線。遵照“三不”原則,錢樹走時悄悄在枕頭下留下飯錢和借宿費。
中午時分,錢樹在一個山泉邊歇腳,打算吃點干糧再上路。錢樹剛拿出干糧,就見幾個男子走來,其中還有一個熟人——黎斐。
“唉呀,桑老弟,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了你。”黎斐一見錢樹,就熱情地招呼起來。
“黎老哥,又見面了,你我真是有緣呀!你們這是?”錢樹立即迎上去。
聽到錢樹的問話,黎斐的神情暗淡了下來,語氣沉重地說:“我有個兄弟病重,這幾個兄弟來通知我說他怕是挺不過去了。我去送送他。”
“黎老哥,你也不用太擔心,兄弟一定會吉人天相的。”錢樹安慰道,“小弟我是一個藥材商,也略懂醫(yī)術(shù),我就隨黎老哥一起瞧瞧,可好!”
“那敢情好!他就住在這山上。”黎斐聽錢樹這么說,十分高興。
在錢樹隨著黎斐等人順著一條羊腸小道往前走去。黎斐告訴錢樹,他那兄弟孤家寡人一個,是一個獵手,平時就住在山上的一間茅草屋里,靠著打山雞、野兔、野豬為生。
茅草屋前,有一棵桑樹,高將近十米,長得甚是茂盛。看著眼前的桑樹,錢樹的思緒回到了十年前。
錢樹回鄉(xiāng)探親。一天傍晚,錢樹和錢守文從王府走過。王府即以前的錢府,后來賤價賣給了王大夫。
時過境遷,錢府已經(jīng)不是錢樹的家,門前也只剩下一棵桑樹,大概是因為它還能結(jié)掛果吧。
“你的理想是什么?”同樣的問題,錢守文又問了一遍。
“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
“你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憑你一個人力量,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不止我一個,我的很多老師和同學(xué),乃至全中國,有許許多多人都有著我和一樣的理想。我們每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就像一棵小樹,一陣風雨就可以將它吹倒。但是我們有千千萬萬個人,一片森林并肩,就能所向披靡。”
“砰——”沉浸在回憶中的錢樹被人一個悶棍打倒。
等錢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五花大綁丟在桑樹前的空地上。黎斐正在指揮另幾人挖坑。
“黎老哥,你們這是……”錢樹明知故問。
“桑老弟,你原來不是藥材商人呀。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我本來只想劫財,但現(xiàn)在,我只能謀財害命了。桑老弟,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是紅軍。”黎斐把玩著從錢樹隨身背包里翻出來的手槍,冷聲道。
“黎老哥,你說什么呢?你也說了,現(xiàn)在這世道太亂,這槍是防身用的。你先給我松綁,有事我們好商量嘛。”錢樹說。
“桑老弟,你也是個明白人,咱們就別裝糊涂了。”黎斐的臉上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熱情善良,取而代之的是狠辣,“我們是什么人,相信你已經(jīng)明白。桑樹桑樹,我小時候父母死得早,沒飯吃的時候,我特別愛吃桑葚干了。可以說,是桑樹讓我活了下來,現(xiàn)在,我想請桑樹老弟成全我,讓我和手底下的兄弟們活下去,想必桑老弟不會拒絕。”
“黎老哥,我確實是紅軍。你們走上這條路,也是被逼無奈。我們紅軍是老百姓的隊伍。你放了我,我們一起去打地主、分田地。”錢樹說著,掃視了一眼另外幾個人,接著大聲說,“想必黎老哥也不愿意讓兄弟們一輩子戴著既愧對先人也對不住子孫的‘匪帽子’吧?”
“你就別費這心思離間我們了。”黎斐話對錢樹說,眼里的兇光卻掃向幾個手下。
“我并非離間。黎老哥你可以問問這幾個兄弟,他們是愿意當一輩子的匪,還是愿意和我們紅軍一起打倒地主,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一個手下聽了錢樹的話,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真能分到田地,能過上好日子?”
還沒等錢樹回答,黎斐說道:“他說的是真的。紅軍打土豪,但也收拾惡霸,而我們就是惡霸。想想這些年我們做的事,只有死路一條。你們有誰要和紅軍一起嗎?這兒風水不錯,適合埋人。”
黎斐幾人從山上下來時,錢樹的馬已不在路旁,馬韁是被咬斷的。
“啾——”
一聲凄切而尖細的馬鳴聲從山崖邊傳來,隨即,幾人便見一匹白馬從山崖上一躍而下,墜入滾滾的烏江中。
隨著白馬墜江,錢樹又回到了故鄉(xiāng)。錢府門前,一棵高大的桑樹,挺立在料峭春寒中,筆直粗壯,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