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之中有一樂師世家——風家,每每天帝設宴總要令其家主撫琴一曲。不過爹爹只有我一個女兒,想當然的我就是這一任的家主。只是我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爹爹和娘親都以為我是啞巴,他們為我取名風雅,久而久之就被人叫成了風啞。其實并不是我不會說話,只是我不想說話,我平時喜歡撫琴,而且撫琴技藝極高。聽風而譜曲彈琴,這是風家姓氏的由來。族譜記載,只有風家的始祖才有這等高超的彈琴水平。而我,卻會聽風撫琴,爹爹說這是上天因我不能說話而做出的補償。如若他知道我只是不想說話,而不是不能說話,會有何想法。
一千歲那年,爹爹正式把家主的位子傳給我,隨后就帶我出席了天帝的宴會,我知這是要讓我撫琴了。我雙腿盤坐,把琴放在腿上就開始撫琴。開始聽到很多仙不滿的議論,也是,每次爹爹都中規中矩的把琴放在案上,洗手焚香,拜過天帝以后才開始彈琴。我似乎太肆意妄為了些,不過我知這無妨。后來,果然他們被我的琴聲吸引不再說話。我肆虐的一笑,卻被抓個正著,是個和我差不多的男仙,我看見他沖我一笑,害我一下彈錯好幾個音符,幸好沒人發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又開始彈我的曲子了。
曲落,我忙回了坐席,之后天帝夸獎我的話和眾仙的贊美,我一概沒聽到。稀里糊涂回了家才發現,和我們一同回了的還有他。爹爹說他是一位友人的兒子,以前并不在這天上住,這次回到天上恐怕多有不便,就借住在我們家,就叫他“風頌”吧。我聽見爹爹對我說。不過我并不喜歡他,感覺像被他看穿了我的秘密一樣。在我不出門抗議三天以后,還是沒有誰來看我,更可氣的是,我居然聽見爹爹說,“磨磨她的性子也好,省得以后吃更多的苦頭。”第四天的時候,我聽見后院有誰在彈琴,我知那不是爹爹,他的琴聲太刻板,雖然這琴彈得不如我,但也別有一番韻味。我尋聲而去,看見了他,一身翠色的衣衫,在萬花從中特別惹眼。
“討厭鬼,你彈琴不錯嘛,雖然不如我。”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跟他說話。
“你果然會說話?!北凰@么一說我才發現我已經徹底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那你能不告訴別人嗎?”
“可以,不過你要叫我風哥哥,不要再叫討厭鬼了?!蔽铱匆娝难劾锖鋈婚W過一絲憂傷,再看時卻又不見了,我只當自己看花了眼。
“我不要,叫你風頌好了,你又不是我哥哥?!?/p>
“好吧,隨你高興好了?!彼杂行o奈的看我。
平時的時候,我還是喜歡撫琴,風頌就在一旁舞劍、寫字、作畫,偶爾給我提一兩句曲子的意見。我發現風頌真是個無所不能的仙,不像我,除了彈琴什么都不會。他也曾教我寫字作畫下棋,不過最終都因太過于困難而不得不放棄。不過我的琴藝卻越發精進了,爹爹說我已經像我們的始祖一樣厲害,雖然有些懷疑他的話的可能性,因為始祖早已寂滅,爹爹從未見過他。但我也聽到風頌這樣說過我,他說我的琴聲里多了感情,并不是只為彈琴而彈琴了。就這樣過了一千年,中間我參加過許多次宴會,在天庭已無仙不知,風家出了一位琴藝高超的家主,雖然不能言語,但仍不失為一位不可多得的好仙子。
后來有一日,我沒看見風頌,我在后院撫琴的地方足足坐了三日,他還是沒有出現。爹爹終究不忍告訴了我事情的始末。
原來風頌本名云頌,是天帝妹妹云澧的兒子。聽爹爹說,當年云澧是指給爹爹做妻子的,只是一日云澧偷下了凡間并且愛上了一個凡人。當天帝發現的時候,云頌已經出生了,天庭震怒,天帝無法,只能剔除了云澧的仙骨,斷了她的仙根。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意,云頌的父親只是個窮酸書生,絲毫不懂得如何維持生計,云澧以前在天庭又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生活就這樣一日一日艱難下去。實在揭不開鍋的時候,云頌的父親就打罵他,后來,云頌的父親就失蹤了,母親也病入膏肓。終于熬不下去,母親托路過的散仙往天庭送了一封信,等到天帝來的時候早就咽下最后一口氣。天帝看著香消玉損的妹妹,更加恨極了云頌,卻又不得不帶他回天庭。就這樣,云頌在他母親出嫁前的宮殿呆了整整一千年。再后來,就是我們初見的場景了。
我曾經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原來竟也有如此可憐的身世。不等我感慨完,爹爹就告訴我,天帝的女兒看上了云頌,要和他成親了。原來是這樣,所以就沒有知會我先行離開了嗎。
原來,我對于他來說,不過爾爾。
云頌大婚的當日,他竟出現在我家后院。
“我來帶你走,現在他們防備最弱?!蔽衣犚娝@樣說。
“好!”他牽著我的手,我便義無反顧地跟著他走了。
我們只過了三天的快活日子,那天他的心事很重,我知道他們來了。
被抓回去的那日,我聽見他問,“風雅,你可后悔?”
“云頌,我從未后悔過?!笔堑?,我怎么會后悔呢,我從來不奢望我們可以相守在一起,我只怕沒有遇見你。
“叫我風頌吧,云字太重,不適合我,我只是你一個人的風頌。”
其實天上人間一樣,掌權者憤怒,就要有人付出代價。
風頌為我求情,說是他強行帶我走的。天帝就罰他失去所有的技藝,完完全全成為身無長物的普通人。然后讓我們倆去人間受那輪回之苦,時間不限,說是只有我們不再相愛才可以結束輪回。
第一世的時候,我是一個會彈琴的女子,我撫著我們作的第一首曲子(我為它取名《風雅頌》,我、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走遍萬水千山的尋他??上覐奈匆娺^他。那一日,我走在邊疆的村落,看見一頭牛,突然有了彈琴的欲望。世人都笑我傻,牛怎么能聽懂琴聲呢。只有我看見了牛的眼睛里流了淚,原來這就是這一世的他。第二日,我再次去尋他,卻聽說,昨晚那頭牛不知為何竟發了瘋,今早就死了。這一世,他已不在,我活著也甚是無意。后來,我的曲子就流落到了朝堂,成了天下人皆知的《風雅頌》。
第二世的時候,我還是一個會彈琴的女子,我為自己重新取了一個名字——俞伯雅,曾與你博弈的風雅。我重新走過這亙古不變的萬水千山,只為與他遇見。為了方便上路,我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樣。一日,走入深山,隨性撫了一曲。“高山流水,不若公子琴聲一分?!蔽医K于看見了他,原來這一世的他是個樵夫,雖然他失了所有的技能,但對我的琴聲依然記得。我們相談甚歡,他說他叫鐘子期。第二日我就要離去,我們約定第二年中秋此地再見。我決定,再次遇見他的時候就告訴他,我是女子。第二年中秋那日,我來了,子期卻始終未出現。我只看見他的墳塋,孤獨的在這荒坡之上。終究還是錯過,我用這琴為他撫了最后一曲,此后終生不再撫琴。
風雅:
第三世、第四世,此后的生生世世,我都在人間輪回,尋他。我知自己和他永不可能在一起,我的一世,只為遇見他一次。如果,你在人間看見一位抱著七弦琴的啞女,可能那就是我。
風頌:
天帝的懲罰總不會是那么輕,每世我們都會遇見,遇見她的時候,我的生命就開始倒計時。每一世,我都知道她會來尋我,卻不能告訴她,我知那是她,一直都知道。鐘子期,只不過是終生期待你(古文中子就是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