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一直在想，這個宇宙和這個星球已經有超過幾十億年的高齡，與之相比人的一生短短數十年實在是如蜉蝣一般不值一提。古語云：夏蟲不可語冰，在宇宙這個近乎于永恒的存在面前我們談論“生命”和“存在”的意義，我認為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足夠深刻的認識。無論我們認識到多少自以為是的真正的真理，都是過于渺小和微不足道的。但是生命是人類無法掌控的，古代帝王無不想長生不死萬世一統，可是最后他們還是死了，至于死后有沒有千秋一統，我就不知道了。人類的思想注定了他們必然會在生命有限的幾十年里，折騰出一些“意義”來。而在這短短幾十年里所能達到的最高成就，莫過于搞清楚生命，或者說人類本身存在的意義了，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我們一般稱它為“真理”，即使這樣的真理極具局限性，也總好過庸庸碌碌飽食終日，因為我實在太過厭惡那種不知所謂的生活。短短幾十年與幾十億年的存在對比本就很令人窒息了，要是再不知道這幾十年活著有什么意義，那活著也太沒意義了，不是么？

不過遺憾的是，在領悟真理這件事情上，從來不是某一個人想明白了，這個人把他所想寫成一本小冊子在全人類中間傳閱，大家讀過以后就都大徹大悟，然后全人類自此走向全新的精神境界了？不，絕沒有那么簡單。理由有兩點。第一，假如有一位農夫聲稱自己感悟到了人類存在與生命的終極奧義，而這一奧義與人類固有的生存觀念背道而馳，而農夫希望把自己的感悟傳播給蕓蕓眾生，使眾生都得到無上的智慧，那么人們會有怎樣的反響呢？他們會把農夫奉若神明嗎？

不。人們會鄙夷他。他的感悟越正確，越與多數人的觀點相悖，越接近“真理”（我們假設絕對正確永遠不會被推翻的終極真理這種東西是存在的，農夫所持的正是這樣的真理），人們越會抵觸他。這種逆反情緒類似于井底之蛙固執的認為天空只有井口那么一丁點兒大，人們固執的認為生命的意義就是他們自己活著的那副鳥樣子。

于是農夫的傳教還沒有開始就失敗了。可能，真理注定是屬于少數人的吧。嗚呼哀哉！可悲的農夫！那么第二點呢？我們仍然來假設，假設人類的精神素養足以使他們接受農夫的觀點，農夫得以把他的感悟寫成一本叫做《真理之光—人類生存指南》的小冊子大量印刷發售。書一上市銷量極高，人們爭相購買，幾乎人手一本，大家睡前飯后都日日捧讀。好吧，現在阻礙人類獲得真理的障礙只剩下最后一點了，那就是，該如何看懂這本冊子呢？

佛家常說：悟了，悟了。重點就在這個悟字上。悟，就是思考。悟了，就是想明白了。我們要知道，真理不是簡單的睡前故事，沒人能夠一眼看穿其本質（農夫和上帝除外），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人人對于這本真理手冊都有自己的理解，既然有自己的理解，那么難免出現偏差，也難免有錯的離譜了還固執的認為自己早已掌握真理的人，這一點哪怕是農夫日夜不停地做全世界巡回演講也無法改變，因為人是獨立的個體，人要思考，在思考這件事上要讓所有人保持觀點一致并趨向于真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于是最終我們得出一個悲哀的結論，那就是人類是無法弄明白生命和存在的意義的，人類是無法獲得真理的。有人問我說農夫不是得到了真理嗎，有第一個農夫就有可能有第二個第三個，哪怕不能全人類都成為圣賢，但是起碼證明人類是有能力感悟到生命的意義的。

可是，我的朋友啊，你有沒有仔細想過，農夫的真理是哪里來的呢？他的真理，是我賦予他的，這僅僅局限于這個小小的假設性探究而已。

那么那本《真理之光—人類生存指南》里面又寫了些什么呢？

一個字都沒有，那本書里面是空的。因為我也不知道所謂的真理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自然也無法借農夫之口把它描述出來傳遞給那個世界的人們。農夫真的獲得了真理嗎？并沒有。農夫其實仍舊是那個無知的農夫，他并沒有真的領悟人類存在的意義。人們廢寢忘食的研讀那本沒有字的書，探究那個也許并不存在的答案，顯得異常幽默而愚蠢。

而在真實的世界里，熱愛探究生命的意義的農夫在哪里呢？好心傳遞火種給人類的普羅米修斯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