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愛情|春光乍泄

曾經的一個媒體采訪王家衛為什么遠赴阿根廷拍一部片子,王家衛說正值97年之際,媒體不停地采訪他關于97回歸的看法,他覺得有些煩了便逃到了地球正對著的另一面,也便有了這部《春光乍泄》。

阿根廷是離我們最遠的地方,因為她在地球正對著我們的另一面,大概是這個世界上距離我們最遠的距離。20世紀末的阿根廷整體環境很衰敗,全民都籠罩在一種悲觀憂郁的氣氛之中。被困在世界的盡頭,被世界遺忘,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盡是失落之人,盡是悲觀之情。

《春光乍泄》講述了一段兩個身在異鄉的年輕人的愛情故事,兩個男人的愛情故事,有點悶的黎耀輝,有點野的何寶榮。

任何一段可維持的感情里,兩個人的個性大都不相同,或者說相似的兩個人是沒有辦法走到一起的??炫c慢,進與退,索求與給予,愛情里一定是成對出現。愛情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她有很多個偏執面,并且是很多個極端的綜合體。有多甜蜜就有多苦澀,有多歡愉就有多痛苦。就像黎耀輝與何寶榮,分分合合,從頭來過。之所以會從頭來過,因為每次何寶榮的要求黎耀輝都難以抗拒,尤其是這句不如從頭來過。

“不如從頭來過”成了何寶榮的口頭禪,傲慢不羈的他若隱若現的讓人看到阿飛的影子,憑著感覺和情緒處理一切問題,無節制的被自己的欲望所控制,毫不在意別人的感受。他之所以肆無忌憚,因為他知道黎耀輝一直會無節制的遷就他。他猜對了,黎耀輝就是這樣無法抗拒何寶榮,對待他的無理任性,他全盤接受。

想要確定是不是要和一個人在一起最好的方法是和他一起去旅行,路上的狀態大概是一個人比較真實的自我。因為一盞燈罩上看到伊瓜蘇大瀑布覺得很漂亮,何寶榮與黎耀輝相約去伊瓜蘇,開著破舊的汽車行駛在路上,迷路,拋錨,問題不斷。兩個人最真實的性格完全顯露無疑,何寶榮散漫隨性慵懶的讓人喜歡不起來,黎耀輝的細致敏感喜歡一個人生悶氣。

曠野的公路上,何寶榮再一次提出分開。他覺得和黎耀輝這樣沉悶的日子讓他不自在,不如分開,還有機會從頭來過。

何寶榮的分手與復合都會用到從頭來過。唯一的區別是,分手時會告訴黎耀輝這樣大家有機會從頭來過,而復合時會說不如大家從頭來過。他之所以這樣肆無忌憚,因為他知道黎耀輝一定會等他。

分道揚鑣的兩個人重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相遇,此時的黎耀輝在博卡的一間探戈酒吧做招待,為生計所迫堆積笑臉的迎來送往。喜好熱鬧的何寶榮與一群聲色犬馬的老外整日混在一起,花天酒地不工作,沒有明天的任性胡來。在酒吧門口遇到何寶榮,黎耀輝心里不會是愛,怨恨追悔的情緒相交織,恨的是因為何寶榮在異國他鄉落得如此境地,更狠自己一次次無原則的對何寶榮忍讓。而何寶榮不會沒注意到門口拉門的黎耀輝,他戴著墨鏡和老外相擁曖昧著進入酒吧假裝沒看到黎耀輝,在酒吧窗口與老外的調情激吻,他故意讓黎耀輝看到這一切,他在以一種炫耀的姿態諷刺黎耀輝是一個多么無趣的人。

然而,屬于絢麗夜生活的人都是無情的,也許激情過后的老外便對何寶榮不再寵愛,而何寶榮也因為這樣浮夸的生活終會在某個時刻感到疲憊,此時他能想到的便是黎耀輝,無趣沉悶的黎耀輝。他知道,他打電話他會接,他想見他,他還是會到。

我一直在想以何寶榮的個性,他根本不會愛上任何人,他愛的是聲色犬馬,花天酒地。他對于黎耀輝的依戀更像孩子對家的依戀,乞丐對于避難所的依戀。游戲人間的何寶榮需要黎耀輝這樣一個療傷靜養之地,畢竟游戲人間也是會疲憊的。

而黎耀輝真的愛著何寶榮么?不一定,盡管他一次次的忍讓,刷新底線。但如果有機會從最開始來過,他一定不會再想與何寶榮有任何交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再次相遇更多的是一種身在異鄉的互相憐惜,相互取暖。

愛情總是這樣,剛開始的兩個人受到多巴胺的影響相互吸引靠近,激情、歡愉,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不外如此?;瘜W物質終究會有半衰期直到消盡,任何一段感情都不可能一直持續最美妙的狀態。激情退去,除了一點點倦,還有一點點的不忍心。最后,愛情變成了一種習慣,哪怕其中有爭執甚至仇恨,就像斯德哥爾摩癥候群一樣,已然被套牢逃也逃不掉。

受傷后的何寶榮問黎耀輝不如從頭來過,黎耀輝默不作聲,沉默應允似的讓何寶榮躺在自己的肩頭,這其中狹義的愛又剩幾許呢,恐怕更多的是不忍心吧。

何寶榮終究說來是因為自己受傷,或多或少一種負罪感的驅使下,黎耀輝周到的照顧何寶榮,甚至半夜為他出去買煙,大冷天陪著晨運,生病依然要為任性的何寶榮做飯。日子這樣緩慢平穩的流淌著,廚房里兩人身姿搖曳的跳著探戈,濃情蜜意仿佛要融化進對方的身體。一瞬間,黎耀輝感受到愛情最開始的樣子,而他想要的不也正是這樣一種安穩美好的日子么,他理想中的何寶榮也這是這樣安穩在家安心和他過日子的何寶榮,他藏起何寶榮的護照以期望可以鎖住這樣的美好。這樣的日子是黎耀輝一直期待的,所以這段日子也一定是他最快樂的。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這樣的日子對于浪蕩成性的何寶榮似乎某一瞬間也是美好的,因為黎耀輝又成了那個全心全意照顧他的黎耀輝。然而,重新建立的感情因為曾經的隔閡必然輕微的風吹草動都會使其變得風雨飄搖,何寶榮在電話里偶然聽到的黎耀輝同事小張,這讓他醋意大發。又或許這只是他為不安分的內心找一個借口,新一輪的爭吵仿佛一瞬間又把兩人拉回從前的日子。微風掀起窗簾的一角,內心掙扎的何寶榮仿佛這被風吹動的窗簾一樣躁動起來。

互相猜疑注定了一段感情的悲劇收場,雖然黎耀輝心里依然不愿醒來,可他明白何寶榮注定不是那個想象里的何寶榮。所以他不愿意何寶榮那么快康復,在何寶榮睡著時憐愛的輕撫著他的臉龐。世界上有一種復雜的感情,交織了全部的愛與恨,他醒著時的所作所為讓人心生恨意,只能看著他睡熟安靜的樣子,懷念他曾經最美好的樣子,懷念這一段感情最初的樣子。

那個夏天,何寶榮走了,黎耀輝并沒有悲痛欲絕,或許他心中這一段感情早就被埋葬,或許身邊有個相似的影子陪著他減緩了他的痛苦。曾經讓何寶榮產生醋意的小張,是一個臺灣大男孩,打工周游世界,感情不那么敏銳,靠耳朵去感受世界。他能清楚的了解黎耀輝的開心與假裝的開心,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喝酒踢球,酒醉的黎耀輝假想著他是何寶榮,但其實他心里清晰地知道他并不是。他并沒有愛上一個何寶榮的影子,他只是懷念曾經最美好的日子,而午后陽光里的小張像極了年輕的日子,那是愛情里應該有的樣子。

兩段日子讓黎耀輝覺得過得很快,一段是何寶榮受傷的日子,一段是和小張在一起的那個夏天。大概快樂的日子總是顯得格外短暫。

小張即將去烏斯懷亞繼續旅行,去世界盡頭的燈塔,并答應黎耀輝把他的放不下留在世界的盡頭。分別之夜,黎耀輝崩潰的對著小張的錄音機痛哭。他應該會想起離開的何寶榮,即將離開的小張,在這地球上遠離家鄉最遠的地方沒了情感的寄托,這種被遺棄的感覺讓黎耀輝無法承受。之后的黎耀輝似乎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一如何寶榮一樣的夜間動物,為欲望支配,寂寞時大家都一樣。他想用這樣的方式減輕身在異鄉的孤寂之感,但卻反而加重了這種情緒。

當初為了與何寶榮從頭來過,黎耀輝辭了家里的工作,拿著借來的錢不遠萬里來到阿根廷,父親依然不能原諒他。或許這一切都讓他悔不當初,更加思念家里的親人。每一個遠離家鄉的人都有著太多的無奈和不開心,雖然他們的做法有時那么任性那么荒唐,可真有其他的選擇誰又愿意漂泊在外呢。

回到地球這一頭的黎耀輝,在臺北遼寧街夜市見到小張的父母恍然大悟,小張能無所牽掛的在外飄來飄去因為始終有這樣一個地方他可以隨時回來,這里有無條件接納他愛著他的家人?;蛟S何寶榮能無所顧忌的揮霍黎耀輝對他的感情,不停的要黎耀輝從頭來過,因為他知道黎耀輝就是他隨時可以回去的地方。

可這一次,太晚了。被偏愛時總是有恃無恐,人總是這樣,擁有時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何寶榮落寞的想象著與黎耀輝跳著探戈,抱著黎耀輝的毯子痛哭流涕,這一次黎耀輝再也不會和他從頭來過。他們站在地球相對的兩端,彼此變成了對方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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