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典:側帽風流獨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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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帽風流”這個典故,我是今天才讀到的。

側帽倒是常見的。

清初第一詞人,“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的納蘭性德,他的第一部詞集,也是納蘭的成名之作,即喚作《側帽詞》。

我常常在想,什么是風流?

若是書生,當著白衣,手執經綸,筆墨在胸,一身傲骨,一世清蓮。

若是戰士,當著青衣,橫刀立馬,沙場點兵,一腔孤勇,一騎紅塵。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這是屈原的風流;

“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這是李白的風流;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這是王翰的風流;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是岳飛的風流;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這是辛棄疾的風流;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曹松的風流。

而今天所說的“側帽風流”,是由一位將軍賦予的。

這位將軍,一生仕北魏、西魏、北周三朝,官至大司馬、柱國大將軍,鎮守隴右近十年,屬民皆稱其善,敵人秋毫不敢犯。

他的名字叫獨孤如愿。

因為在擔任隴西十州大都督期間,示民禮教,勸農耕桑,數年之內,使民冤政乖的隴西公私富足,流民爭相歸附。

“太祖(西魏太祖宇文泰)以其信著遐邇,故賜名為信”。

后以獨孤信行于世。

在獨孤信的一生中,既有過金戈鐵馬的南征北戰,也有過仕宦從官的峨冠博帶。

他曾經被人稱贊,因為吏治得當,也曾經被人頌揚,因為保家衛國。

他曾經戰勝歸來,打馬游街,也曾經敗走南梁,血肉淋漓。

他曾經姿容華彩,風度翩翩,也曾經騎射精良,忠肝義膽。

《周書·獨孤信傳》描述他:“美容儀,善騎射……風度弘雅,有奇謀大略。”

孝武帝元修稱贊他:“世亂識貞良,豈虛言哉。”

隋文帝楊堅也說:“風宇高曠,獨秀生人,睿哲居宗,清猷映世。宏謨長策,道著于弼諧;緯義經仁,事深于拯濟。方當宣風廊廟,亮采臺階,而世屬艱危,功高弗賞。眷言令范,事切于心。”

可是,讓人悲哀的是,后世知道獨孤信,多是由于他被戲稱為“天下第一老丈人”的身份。

長女獨孤氏,北周明帝宇文毓皇后,謚號明敬皇后。

四女獨孤氏,唐高祖李淵之母,追封元貞皇后。

七女獨孤伽羅,隋文帝楊堅皇后,謚號文獻皇后。

如此情狀,究竟是優是劣,所見不同,而趣舍萬殊。

說完獨孤信,讓我們回到典故“側帽風流”。

《堅瓠集》里說:

? ? ? ? 世知郭林宗折角巾,而不知北周獨孤信事。令狐德棻《周書》載:“信在秦州,因獵回日暮,馳馬入城,其帽微側。詰旦。而吏民戴帽者咸慕信而側帽焉。”東漢尚風節,林宗人望,士人樂效,猶為恒理。若信武官,處偏安之世,而能風動如此,為尤奇也。

郭林宗折角巾,又叫林宗巾,典出《后漢書》卷六十八郭符許列傳。

? ? ? ? (郭林宗)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褒衣博帶,周游郡國。嘗于陳梁閑行遇雨,巾一角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為「林宗巾」。其見慕皆如此。

東漢的郭泰,字林宗。名重一時,為時人所推崇。

一天在道路上遇到大雨,頭巾的一角折起來了,當時的人為效仿郭林宗,故意折起頭巾一角,稱作“林宗巾”。

而獨孤信,則是因為在外打獵到日暮,回城時快到宵禁了,因此快馬加鞭飛騎入城,在風力下作用下帽子傾斜。當時之世,凡是有帽子的人,因為仰慕獨孤信,都跟風側帽而戴。

和郭林宗所處的魏晉之世,竟為風流不一樣。

獨孤信作為一介武將,在戰亂偏安,茍為偷生的歲月里,依舊能夠引得時人風動如此,可謂是風流之至了。

而又因為獨孤信少年之時便注重儀表,得到獨孤郎的美譽。

《北史》說:“信既少年,自修飾服章,軍中號為獨孤郎。”

“郎”這一稱呼,在古時名人間尤為普遍,但雖多而不濫。

《七修類稿》統計:

? ? ? ? 漢鄧通為黃頭郎,吳周瑜稱周郎,晉桓沖名買得郎,謝道蘊稱夫王凝之為王郎,何晏稱粉郎、何郎,王僧辯稱鮑泉為玉郎,潘岳曰潘郎、檀郎,王僧虔曰王郎,齊江江郎,劉顯甫曰劉郎,劉禹錫自稱劉郎,梁顧協曰顧郎,北齊盧師道曰盧郎,邢邵呼袁肇修曰清郎,后周獨孤信曰獨孤郎,沈約曰沈郎,隋滕穆王曰楊郎,宇文晶曰宇文三郎,唐明皇曰三郎,張昌宗曰六郎,崔徽名緇郎,元結名漫郎,錢起曰錢郎,安祿山稱李林甫曰十郎,程元振曰十郎,蕭悅曰蕭郎,蕭嵩與梁武帝亦曰蕭郎,五代王審知曰白馬三郎,后唐稱石敬塘曰石郎,王溥呼子二郎,王安石小字獾郎,謝渝稱柳渾曰宅南柳郎,朱熹小名沈郎,徐憲人稱曰鳩郎,楊延昭善戰,虜人呼為六郎。

能夠在漫漫歷史滾滾紅塵中掙得一個“獨孤郎”傳于世,也算是獨孤信的能力了。

側帽風流獨孤郎。

在詩詞之中,這個典故出現的次數并不少。

李商隱曾在他的《病中聞河東公樂營置酒口占寄上》一詩中寫道:“風長應側帽,路隘豈容車。”

在他的《飲席代官妓贈兩從事》一詩中,同樣用到了“側帽風流”的典故:“新人橋上著春衫。舊主江邊側帽檐。愿得化為紅綬帶。許教雙鳳一時銜。”

被稱為“詞俊”的朱敦儒在《鷓鴣天·唱得梨園絕代聲》中嘆息:“尊前忽聽當時曲,側帽停杯淚滿巾。”

晏幾道在《清平樂·春云綠處》中惆悵:“春云綠處。又見歸鴻去。側帽風前花滿路。”

范成大在《秋日田園雜興》中呼喊:“過門走馬何官職,側帽籠鞭戰北風!”

楊億的《公子》一詩,同時引用了林宗折巾和側帽風流的典故,他說,“細雨墊巾過柳市,輕風側帽上銅堤。”

側帽風流,這是個一旦念起就口齒生香的詞。

他沙場點兵,斬劍回望的那一瞬間,冠帽斜側,驚艷了整個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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