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再過一周,那顆桃子剛好滿十三年。
“終于可以摘了。”
猴子眼巴巴地望著桃樹輕聲道。
1
很多人,應該說很多猴都在背后笑他。
有訕笑,有嘲笑,有譏笑,也有苦笑,有冷笑,有干笑。
“什么樣的一個桃子值得我們猴子去等十三年呢。”
“那一定是只瘋猴子。別靠近他,小心瘋猴病傳染。”
幾乎每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異類般,鄙夷和無奈。
看熱鬧的永遠要比湊熱鬧的高興,湊熱鬧的卻永遠不懂作熱鬧的煎熬。
2
他打小就不愛說話。
倒也不是他不愛說話吧,爹娘死的早,出生沒多久他倆就被獵人給帶走了,于是一直被族長爺爺帶大。他不愛聽族長爺爺那一套說辭,都是一些虛偽做作的鬼把戲。
他聽說那棵桃樹是爹娘以前留下的桃核長成的,于是每當不順心的時候總會跑到桃樹下,呆呆的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天族長爺爺準備召開家族大會,在全族猴子匆匆趕去之時,他卻早早逃了出來,又蹲在桃樹下一動不動,像個打坐的和尚。
他看見枝頭一個小芽正奮力地鉆了出來。
他沒從族長爺爺那里學到什么大知識大學問,卻一直偏愛著族長爺爺?shù)囊痪湓挕?/p>
“自己喜歡的東西,怎么也要親自保護。”
“那就守護看看吧,看看結(jié)果到底怎么樣。”他終于打破了沉默的發(fā)呆,卻開口說了句固執(zhí)到愚蠢的話。
于是,一等就是十三年。
3
這十三年來,他遇到過數(shù)不清的風險。
他遇到過強臺風,于是他用盡了各種方法去攙扶住桃樹。
他遇到過大干旱,于是那段時間他每天都會來回跑十幾里路打水澆樹。
他遇到過路過想摘他桃子的敵人,遇到過比他靈活的長臂猿,遇到過比他強壯的黑猩猩,也遇到過比他兇猛的鬼狒狒,于是他一一將他們打跑了。
在這一場場風雨經(jīng)歷過后,猴子反而越來越強大,無論任誰都打不倒他,無論任怎樣的眼光打在他身上都不害怕。
4
終于到了摘下桃子的日子。
來圍觀的人卻異常的多。有那些嘲笑過他的人,也有那些曾經(jīng)為了搶桃子而被他打敗過的人,甚至那些一開始就覺著原本就事不關己的人,都陸陸續(xù)續(xù)的聚了起來。
年邁的族長爺爺在人潮之外,只是沉默的盯著他看。
他終于一步步攀上了桃樹,抓緊樹干,輕盈地躍上枝椏。
他像撫摸著久違的戀人面龐般,輕輕地撫摸著桃子的外皮。
抓住,旋轉(zhuǎn),擰下。
“等了十三年了,那顆桃子一定很多汁吧。”
“我看一定甜到掉渣。”
“好羨慕啊,真想我也咬一口,就一口。”
當初那些肆意嘲笑過他的人,到底是換了一副嘴臉。
到底是看不慣別人的好,到底是輕視別人的堅持,到底是羨慕別人的成果。
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果子,和得來容易的猴子。
5
他用力咬了一口桃子,咀嚼,吞咽,笑了。
他向下看了一眼圍觀的人們,用當初他們襲來自己身上的眼光,鄙夷而無奈,一一回敬了曾經(jīng)的他們。接著,帶上咬了一口的桃子往河邊的方向跳走了。
于是人們散去了。
這場十三年的鬧劇,也許猴子的等待會在人們口中或夸張或逗樂相傳下去,卻終究只是一個鬧劇了。
6
猴子來到了河邊。
他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口的桃子,隨手扔進了河里。
十三年的桃子,從皮到肉,早就爛透了。
但他只是笑著。
其實他不知道十三年會改變那么多東西,桃子不再是原來喜愛著的桃子,人們的眼光不再充滿著針芒,自己也早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
原來時間會把一切改變得如此徹底,毫無保留。
但他只是笑著。
因為終究是他贏得了一切。
當初的堅持,又豈只是為了一個結(jié)果。
End
這十三年來,他只收獲了一樣東西,只收獲了一樣令自己打心眼里感到心滿意足的東西。
那就是這場漫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