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顧:
本文是迪士尼公主電影系列評測的番外篇。
本次要評測的電影「魔法奇緣」并不屬于迪士尼官方公主系列,但其各項配置都是標準的官方公主片配置。事實上,在2007年,由艾米亞當斯扮演的本片主角吉賽爾差點兒就被官方欽點為了迪士尼的第九位官方公主,但考慮到此舉可能將會給艾米亞當斯支付一筆曠日持久的形象使用費,最終本片抱憾未能被入選官方公主電影之列。但作為經典迪士尼公主電影的集大成致敬之作,憑借其在迪士尼公主系列中史無前例結合了"現實-動畫"的世界觀、保持一貫高水準的歌舞場面和帶給我們不輸過往經典的感動,本片絕對值得本系列文章在行將結束之際為它留出一個番外篇評測名額。
本片最為成功之處在于:在不斷致敬過往迪士尼經典電影的同時,還能大刀闊斧地對系列傳統進行創新,創造出一個將童話世界(動畫)和現實世界(真人)結合得毫不突兀的世界。
片中占據時長并不多的童話世界,其世界觀設定幾乎可以說是對于元老迪士尼公主電影經典元素的一鍋亂燉:能和小動物對話并擅長縫紉制衣的孤單少女(「灰姑娘」)、聞聲尋人的癡漢王子(「睡美人」)、軟弱無能的矮胖小跟班(「美女與野獸」)、惡毒的繼母皇后(「白雪公主」)。在這樣一個童話世界中,所發生的故事當然也便順理成章地如童話般順利和幸福,在短短的十分鐘之內,王子和少女便完成了從相識到相許的全過程,眼看就要伴隨著結婚儀式步入永遠的幸福(Happily Ever After)之中。然而此時幕后黑手——繼母皇后痛下殺手,將即將成為公主的少女推入了一個不存在“永遠的幸福(Happily Ever After)”的世界、留她獨自面對名為“現實”的深淵。
現實世界中的故事則發生在一個跟童話完全不沾邊的城市——紐約。紐約在迪士尼電影中上一次是在「幻想曲2000」的“藍色狂想曲”段落中。“藍色狂想曲”中的紐約正處于人人自危的經濟大蕭條時期,在這個城市當中,有人為失去工作而憂慮,有人苦于身處兩點一線的流水線工作而無法追逐音樂夢想,有人被物質化的愛情關系所束縛,有人在小小年紀便喪失了親情的溫暖。即使四名主角在相互交織的命運盡頭最終都獲得了滿意的結果,但總體看來,紐約城無論如何都可以說是和迪士尼所鼓吹的“純真、善良和美好”的精神內核相行甚遠的一座城市。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魔法奇緣」中男主的女兒摩根和“藍色狂想曲”中作為四名主角的之一的小女孩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在外形上,兩者的長相和發型頗為相似;在內心上,兩個小女孩內心都向往著溫暖的親情和單純的幻想,但都被不斷灌輸著來自于成人世界的那一套現實主義教條。通過這些符號的借代,本片似乎有意向觀眾暗示:這便是一個金錢和物質利益才真正具有話語權、從不為善良和理想主義留出孕育的土壤、地球上最不可能產生真愛和“永遠的幸福”的地方。
兩個世界之間的對立與沖突由此承包了本片的最大看點。正是在來自兩個世界的角色之間所產生的碰撞與融合中,我們才能重新審視“真愛”和“善良”等歷來在迪士尼電影中飽受詬病的特質在我們所處的這個現實世界中所具有的作用和意義。
正如人們所能想見的一般,童話世界的公主在只認現實利益的紐約理所當然地遭遇到了各種冷眼和非議。但吉賽爾超乎常人的善良和單純也激發了男主羅伯特內心的善良。因此,在本該叫來一輛出租車將她送走的雨夜,羅伯特心頭一軟便收留了吉賽爾,并隨之產生了日后的糾葛與兩人的內心轉變。
面對這個現實世界,吉賽爾逐漸學會了正面發泄自己心中的負面情緒,而不是僅僅使用正面詞匯的否定形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負面感受(“你是個不怎么友好的老人”——吉賽爾對搶走自己皇冠的流浪漢這么說道);她的轉變也體現在服裝上,從剛進入紐約時跌跌撞撞的夢幻公主裙,到簡約又不失華美的床簾裙,再到舞會部分與其他人復古的宮廷服飾反其道而行之的一襲干練的紫色連衣裙,這一系列服裝的轉變向我們暗示著這位來自童話世界的公主終于逐漸適應了這個現實世界,但又未曾在物欲橫流的現實世界中迷失本心的純真和善良。
在兩個世界的交融過程中,作為現實與童話融合的最終高潮的舞會部分是迪士尼公主電影中第一個讓我個人無論什么時候看到都會深深為之感動的部分。這一感動來自于現實題材本身所擁有的代入感和將童話故事融入到現實世界所產生的“陌生的熟悉感”的結合。正如當人工造物達到了一個無限趨近于真人但又不完全等同于真人的程度后會產生“恐怖谷”效應一般,當一段發生在現實世界中的劇情突然與童話故事以一種黃金比例巧妙融合后,這一段劇情便產生了既不屬于非虛構故事也不屬于純虛構故事的獨特魔力。
這段劇情的精妙之處在于:我們在現實世界中常見的訣別場景居然真的如此殘酷地降臨在了一名迪士尼公主的身上。但在她和她的公主同類所處的童話世界中,危急關頭總是會天降神力幫助她們化險為夷。因此,如果這段劇情僅僅發生在使用手繪動畫所表現的童話世界中,那么不出意料最終總會有各種魔法幫助他們達成永遠幸福的圓滿結局。正如:「美女與野獸」中野獸死去后,我們知道他一定能夠被真愛復活;「小美人魚」中艾莉爾被厄蘇拉的詭計所陷害導致險些變成小魚干后,我們知道王子一定會挺身而出擊敗厄蘇拉打破詛咒;「睡美人」中歐若拉完成梅莉菲森特的詛咒陷入沉睡時,我們知道她一定會被王子的真愛之吻所復蘇。這一“總有魔法會來拯救那些在內心堅守著善良和善良的主角們”的設定也正是以往的迪士尼電影在主角生死存亡的高潮部分難以徹底打動我們的原因所在。
而在「魔法奇緣」中,盡管王宮主題的舞會上人人穿著仿佛來自于「灰姑娘」的宮廷華服,但只會在現代三次元世界中才會出現的R&B音樂和公主的現代裝束時刻提醒著我們:這是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后他們終將各自別離,從此天各一方——一個和僅有一面之緣便定下終身大事的王子回到童話世界中完婚,一個留在現實世界中和已經展開了五年愛情長跑卻仍未修成正果的未婚妻繼續磨合。眼看著這一冷冰冰的現實世界已施展不出任何魔法來挽回他們,這一支舞怎能不讓我們為之動容?由此,本片恰好通過現實世界與童話世界在某一微妙的比例進行結合時才會產生的獨特化學反應,將現實的鐵蹄踐踏在童話的美好之上,打造出了所有迪士尼公主電影中最為純粹和有力的悲劇之美。
當然,迪士尼電影往往少以悲劇收尾。在結局的處理上,本片又讓童話世界對現實世界展開了一次救贖——“真愛之吻”在現實世界依然有效,從而完成了“愛”和“善良”的力量在一個最不可能讓迪士尼魔法產生的地方的有力宣示。
本片誕生之時,距離上部公主電影已有八年之遙。隨著迪士尼文藝復興時期的結束,外界也逐漸開始對迪士尼在公主電影中所吹捧的“真善美”是否依舊具有普世意義而產生了質疑。本片對于這一問題,以及現實世界和童話世界相互交合后“真善美”該何去何從的疑問,顯然交出了一份最為完美的答卷。
因此,這部電影也可謂是對于迪士尼公主電影的一個階段性總結和新篇章承接之作,在這之后,我們看到了票房失利但曙光乍現的「公主與青蛙」,看到了堅守初心卻又全面復興的「魔發奇緣」,看到了讓世界各大年齡群受眾都領會到了公主系列的獨特魅力的「冰雪奇緣」,看到了讓公主電影去掉了性別和愛情標簽依然能夠自圓其說的「海洋奇緣」。盡管不知道未來的公主電影還會經歷什么樣的升華和變革,但「魔法奇緣」這部在名義上獨立于這一系列之外的電影顯然對于這一系列的后續發展功不可沒。對我個人而言,能夠將這部電影放在迪士尼公主系列評測的番外篇、將它作為大餐最后的一道滿懷余味的甜點來為這一漫長旅程進行收尾,簡直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