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經常做夢的人，到了那種逢睡必夢的地步。以前的我總是刻意記錄下做過的夢。我總是覺得，夢是遙遠的祖先，無垠的宇宙，莽荒的命運，在試圖向我傳達一些什么，或者說，灌輸一些什么。

某些人與某些人之間隱秘的親緣聯系，某件事與某件事之間的因果關系，都將在夢里一一地無意識地揭示出來。夢的世界仿佛是一系列的情景劇，每一集都相互聯系又各自獨立。做夢的過程中，那個夢中的自己有時都會驚詫不已:原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從這兒來的呀。

于是我們的生命就這樣被拓寬了。對什么的體察，來自于現實生活，也來自于夢。在夢中我可以行走江湖，媽媽會再次懷孕，奶奶成了令人尊敬的科幻作家……這樣荒誕而又重復的夢，讓我總在思索。是否我們之于宇宙，只是微觀與宏觀的不同表現而已？

我是一個處處留心的人，會在做夢之后，快速回顧一番，最怕忘了。可我從那件事之后就變了。

那時候我夢見掉牙。起床后告訴媽媽，她臉色一青，只字未說。半月后我再次回家，傳來的確是表哥的死訊。后來我知，掉牙是有人要逝世的先兆。

我有再做過掉牙的夢。似乎是那件事之后，我對這個夢異常敏感，但是它卻毫不避諱地來了。我無力阻擋，只能在夢中配合著完成劇情。也許夢只是給了我一張死亡名單，但我又怎會預料到下一個是誰。

我也因此故意地不去回想做過的夢，不管好的、壞的，只要不去想，他們終會被現實洪流淹沒。

可是我昨晚又夢到了掉牙。我的所有牙齒都開始松動，唇齒一觸，就會應聲落地。

我當然想忘，但又開始想另一些命題了:這世界到底存在著幾個時空，是陽間，陰世和夢？是過去，現在，未來？還有，陰世和夢會不會是同一個時空，在我們死后將永久地停留？這些時空，是絕對的還是相對的？我是說，我們所認為的夢，是不是另一些人的陽間，反之亦然？靈魂到底是一種感知，還是一種存在——一種以磁場的方式存在的物質？還是根本是虛無？個人究竟可以有多少個分身？動植物是否真的沒有意識只有肉體？

我知道這些問題如今還沒有答案，但也許，做個夢，就好了。

作于2014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