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我是一名月嫂,我講個故事你可別哭啊。
首先自我介紹下,我叫吳夢,今年五十一歲,是滬上萬千月嫂大軍中的一份子。
我工作十分敬業,畢竟我們月嫂現在可比滿大街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值錢多了,怎么說,拿薪資來衡量的話,起碼是粉領,如果有同事月薪竟然低于萬元,我們都會笑話她不如去做個保姆好了。
我有個不傳之秘,或者準確的說是職場習慣,那就是讓所有雇主都統一叫我“阿姨”,無論他們年齡是否比我大;我把產婦統一稱為“大寶”,把孩子統一稱為“小寶”,這樣一來,盡管雇主基本一月一換,可稱呼一直不變,心理上好像彼此都是一家人。我超喜歡這種假裝幸福的感覺,你呢?
如果有雇主竟然真的拿月嫂當保姆用,那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我們可是經過公司正經八百的培訓合格才能上崗的,讓你給我叫阿姨你還真敢拿我當阿姨用?我們合同可是明確了職責范圍的,不服的話我們還有律師跟你談判喲,正規軍就是好啊!
好了言歸正傳,今天的“大寶”是個十八歲的小護士,聽上去有點年輕是吧?呵呵,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我們月嫂這一行的口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一個人要想得到不屬于自己身份的東西,自然是要付出一番代價的,有時需要和魔鬼簽下協議,畢竟青春無敵,誰人都覺得自己能變成安吉麗娜.朱莉。
小護士的名字很詩意,白茹,好干凈好清爽的川妹子一枚,嬌小玲瓏的身材宛若江南女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一股靈氣勁兒,只是剛剛生產完的她畢竟有些乏力。此刻她半躺在一張古香古色的大床上,身旁睡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兒,到底是富貴人家,聽說是在高級病房接生的,專業的護理就是到位。哎,如花一般的年紀竟然做了媽媽,這讓我想起自己還在上大學的女兒很是唏噓。
不過我可不會亂說話,無論如何,做我們這一行的首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雇主是由公司統一安排的,我可是我們公司的金牌月嫂。所謂金牌都要求工作經驗至少十年,服務要求五星級,年內雇主零投訴可以獲得額外推薦。凡是請得起金牌的那可都是非富即貴之人,更別提我這個金牌榜狀元竟然出山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一見到這個年輕媽媽我就看出來有點兒不太對勁了,她眉宇間透露著一絲化不開的哀愁,這真叫人不解。可不是咋的,環顧四周,別墅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更別提院子里開滿了不知名的花朵芳香四溢,一般的小姑娘嫁到這種人家還不得做夢都笑出聲來!
“阿姨,你快點給小白開奶,我們老李家孫女都快餓壞了!”雇主李阿姨兩手一叉腰吩咐起來,于是我連忙上前一步,“大寶啊,阿姨幫你看看好不好?”
“好的,謝謝阿姨”大寶貌似有點兒害羞似的撩起上衣,倒是挺懂禮數,只是有點沙啞的嗓音怪叫人心疼的。
“嗯,有點兒漲奶,幸虧沒有發炎,來塊熱毛巾敷一下,阿姨再幫你揉揉,這奶嘩嘩嘩馬上下來!”做過這么多年的月嫂可不是蓋的,我一下子就看出問題來了,“剛剛生產完后不能立刻大補,飯菜需要清淡些,紅糖紅棗也得等等再吃,起碼一周后再吃些雞湯魚湯什么的進補下……”
“哎喲到底是專業的,這說起來頭頭是道,小白你聽見了沒有,都是你媽土老帽逼著你喝什么烏雞湯,看,攢奶了吧!窮山溝里出來的吃過什么好東西啊!”李阿姨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可憐的小白瞬間紅了眼眶,唯有低頭不語。
“坐月子心情一定要好,否則也會沒奶的”有點看不下去的我連忙說了幾句,畢竟這也是實情,心情抑郁產婦沒奶那還不是得怪罪月嫂啊。
“好了好了,有奶就成,要不我乖兒子得著急上火了”李阿姨倒是腦子轉得飛快。
一場批斗大會這么快偃旗息鼓了,小白很感激的望了我一眼,“阿姨,什么時候我可以給孩子喂奶啊?”
“哈哈現在就可以了,她一吃你可能稍微有點痛,記住要忍著點”我很開心,因為做月嫂最喜歡聽話又配合的產婦了。
“好的,謝謝阿姨”小白抱過孩子喂了起來,果然奶水嘩嘩的,一旁的李阿姨很高興的豎起來大拇指,“真厲害呀,小白你可得感謝吳阿姨,你要是再沒有奶那我們老李家可饒不了你,要不是小山子住院時看上你非你不娶,你說你一農村人能住這么好的別墅嗎?叫你喂奶竟然躲到冰箱后面去,天哪真是個狠心的媽媽……”
孩子有奶吃了,我這個月嫂也不好再多嘴,只是乖順的跟著管家去放置行李,“豪門一入深似海”,這大宅門的是非可沾染不得。走了好遠還能聽見李阿姨的大嗓門,也不知道一邊喂奶一邊忍受狂轟亂炸的小白如何應對,看那軟綿綿的性子對上強勢的婆婆,這日子估計有得苦頭吃了!
做月嫂既簡單又復雜,關鍵的是產婦得聽話,一般一天要安排三頓正餐,中間穿插水果、酒釀、牛奶不一而足。照顧孩子不過是喂奶、換尿布、洗澡加按摩,一天24小時的看護也不是很輕松。
這次有幸遇上的是大戶人家,我只要寫好菜單,其他自有管家去安排一切,不像其他家還得給產婦做飯會有點忙亂,所以可以邊抱著孩子邊陪著產婦聊天。只是沒想到這小白看著年輕,可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了,想想是憋的太久了吧。
“阿姨,您可別笑話我,我們家真的是小山溝里出來的,我娘生了九個女兒,最后還是過繼了叔叔家的弟弟當兒子,九個女兒不過是個屁!
我是最小的九妹,大姐早早嫁了一個貧窮的山里人,二姐三姐是雙胞胎,早就被拆開送人了,四姐生下來就被爹溺死了,五姐是個死胎,六姐七姐去了東莞服裝廠打工了,八姐生下來三千塊就賣給了外鄉人,最后我因為太瘦小沒人要,學費也是好心人捐助的,所以我拼命考上了衛校,希望早一點擺脫那個地獄般的家。
可才上班第一周就被小山子看上了,他家倒是什么京城里的大官,只是他是因為吸毒過量才住院療養的,我總感覺不太妥當,就一直沒有松口。
本來我有個青梅竹馬的男友,可他家里也想找個白富美翻身,他娘跑去醫院對著我破口大罵,幸虧小山子幫忙擺平,要不然工作也沒了。
想來想去,這個世界好像沒啥意思,爹娘眼里只有那個過繼來的哥哥,他們背著我早就收下了一百萬的彩禮。娘一邊哭著說“難道要娘給你下跪嗎?”,一邊又喂我喝下摻著安眠藥的牛奶,大半夜把我送到了李家別墅,等我醒來一切都不一樣了,你說我能喜歡這個孩子么?是,孩子無辜,可我呢?……”
“大寶啊,生活都已經這樣了,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你這么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有點震驚小白的離奇身世,可我也不敢亂講話,畢竟我只是個月嫂而已,一個月又要換個主顧了。對于這種嚴重抑郁的產婦,我們最好的做法就是耐心傾聽,做好垃圾桶,讓她釋放壓力即可,不妄加評判。
“是啊,我還這么年輕,可是我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了,算了吳阿姨,話說出來心里好受多了。別人都以為我一定要嫌貧愛富攀高枝,其實不過是被爹娘賣了罷了,好吧,左右也不欠他們什么了,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小白的眼里一點生機都沒有,活像一個木頭人。
后來的日子里小白和我配合很默契,喂奶看孩子一切都出奇的順利,再有李阿姨咆哮著說她不懂惜福的時候,我也只好握緊了小白的手,好像這樣她心里就會好受些。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我很順利的領到了薪水,小白還偷偷給我一個紅包,一個勁地讓我不要嫌少。我哪里是貪財的人,只是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只要活著一切就有希望,除此之外也只有滿滿的祝福與不舍。
后記:
來之前就聽說這家的媽媽躲在冰箱后面不肯給孩子喂奶,公司經過開會討論后將我這個老將從休假中緊急召回,因為只有我經驗豐富又懂得一點心理學常識。世人只知月嫂工資高,哪里曉得有抑郁癥的產婦可是個燙手山芋,只是送上門的生意并沒有推出去的道理。
很多時候世人只知道肆意評判他人是非,孰不知世間事大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