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傳聞有一個枕頭,通體瑩白,里頭透著縷縷血絲,妖嬈萬分,異香十里,晚上枕著睡覺,做的夢都能成真。
? ? 所有人都想得到它,但自從上一個找到它的赤腳郎中在枕著睡覺的第五天暴斃后,枕頭就隨之消失,再沒了蹤影。
(一)
? ? 理縣有一大戶人家,當家的叫李邠,李邠膝下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李柯武力超群,二兒子李河足智多謀,三兒子李邪是個傻子。
? ? 李邠和妻子是做賣布匹白手起家的,而妻子為他生下這三個兒子就不幸因病去世了,兜兜轉轉二十余載的李邠沒有再找老婆,一心經商,如今做到的這個高度,整個縣里的布匹早已被他壟斷。
? ? 按道理無奸不商,李邠卻偏偏相反,不但價格公道,往往見到不那么寬裕的人來下訂單還悄悄多往里多加個幾尺布匹,走在街上也中氣十足,樂于助人,在理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敬。
? ? 一般這樣的人都會落得個好名聲,生活滋潤也子孫滿堂,能享受天倫之樂,但李邠最近煩惱三千絲,剪不斷理還亂。
? ? 誰呢?還不是三兒子李邪的事兒,聽郎中說,李邪因生下來受了驚嚇所以才會讓腦子缺了根弦,雖說生活自理沒有多大問題,但始終跟個傻子似的,說話斷斷續續,也毫無邏輯。
? ? 大兒子李柯早已成家,幫著自己維持秩序,這方面唯獨李柯能行;
? ? 二兒子李河已經有了意中人,整天膩歪在一起,婚事提上日程倒也指日可待,還能幫著自己打理家業,雖然李河表面上吊兒郎當的,但處理起事情來絲毫不含糊,賬房和謀劃的事情上,確實讓自己省了不少心。
? ? 唯獨這三兒子李邪,沒有女人看得起他,想和他在一起的,全都是貪圖自己金錢權勢的人,把李邪托付給這樣的女人,真不能讓人安心,但李邪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未來的事了。
? ? 每次想到這些,李邠都忍不住搖頭嘆氣,捶胸頓足,自己曾經也為李邪辦過招親會,但無一例外是如上所說貪圖錢財,于是李邠只得作罷。
? ? 早年間李邠在跑商途中帶著李邪走遍了大江南北,也沒能找到能治好傻子的辦法,聽到過不少邪門歪道,但都不敢嘗試。
? ? 不過有一個能讓人美夢成真的枕頭,讓李邠心動不已,四處打聽,才得知一二,為了此事,李邠下了不少功夫,這陣子好不容易再次有此事的消息,李邠便急急召集李柯李河來府上商議。
(二)
? ? 李柯從小就不喜歡跟著父親經商,反而對拳腳上的功夫著迷,李邠倒也坦然,覺得李柯這樣也能成就一番事業,便找了個武僧提點他功夫,沒想到還真讓李柯給練出來了。
? ? 別看李柯只是武藝超群,實際上李柯并不傻,什么事都懂,這讓李邠不住的遺憾自己為什么沒讓他來經商,說不準還能達到自己未能觸摸的高度。
? ? 李柯和妻子恩愛有加,有一個女兒,李柯脾氣暴躁的性格讓他女兒改變了不少,李柯每次想發脾氣的時候看著女兒,脾氣就瞬間煙消云散了,還生怕女兒受了驚嚇。
? ? 每天在李邠府旁的鏢局傳授功夫,李柯偶爾才會來一趟府上逛逛,震震場子。
? ? 李邪的事兒,其實李柯也沒少操心,借用自己的關系也打聽了不少,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方子,畢竟是自己三弟,看著李邪整天傻愣愣的,覺得丟了李家的臉面,更丟了自己的臉面,影響自己的聲譽。
? ? 早上李柯在鏢局教了三四招式,剛準備進行系統性的練習時,突然就收到父親身邊親信帶來消息,讓自己叫上李河去府上,有急事商討。
? ? 于是李柯就就急忙忙的去找二弟李河,路上還想著到底是個什么事兒這么著急,能讓父親把李河這個大忙人也召集一起。
(三)
? ? 李河從小就展現出超出同年齡的智力,不僅算數極好,而且提出的問題和想法都深得李邠的認同,李邠一直把李河當成第一繼承人來培養,而李河并不知情,認為李邠想傳位給李柯。
? ? 李河早已知曉美夢成真的枕頭的存在,暗地里尋過不少次,始終沒能到手,而對于老三李邪,李河總感覺覺得說不出來哪里有些蹊蹺。
? ? 李河正值青年,抱負遠大,現在幫著父親在理賬打理府中上下,卻始終想著謀權篡位,他瞧不起父親的軟弱無能,一直想著自己接手李府,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 ? 李河知道今天父親會召集他和大哥李柯。
? ? 一直關注著那個奇異枕頭的李河怎么會不知道,昨日傍晚市集中一孩童正枕著那只枕頭睡覺的事情,而有些獵奇的是,那只枕頭傳聞好像有了自己的靈智,能自主選擇宿主,單單得到它也沒用,還必須得到這只妖枕的認可才能實現美夢成真。
? ? 一定要得到它,讓父親好好“休息休息”。李河想著李柯也該到了,便放下手中的賬本,伸了個懶腰,出門靜候。
(四)
? ? “昨日有探子來報,東南邊一集市有一枕頭被一小孩枕著睡覺,聽說其白中帶紅,為父想著這應該正是早年間四處尋找的那只枕頭,但又聽說這只枕頭發生了奇怪的變化,你二人一個武力超群,一個天資聰慧,去那集市中,無論任何代價,把那只枕頭給弄到手,還務必小心。”
? ? “是,父親。”李柯李河應到。
? ? “大哥,沒想到這只枕頭如今又現世了。”
? ? “是啊,記得我們倆上次為三弟找這只枕頭花了多大的功夫,最后還是無功而返。”
? ? “是啊,看來大哥你還惦記著這事呢。”
? ? “沒想到三弟你也還記著呢,呵呵。”
? ? “哈哈,我和大哥一樣,都是為了三弟著想嘛!”
? ? “二弟好口才,要想大哥我也……”
? ? “你看,那邊不對勁,我們過去瞧瞧。”
? ? 順著李河指的方向看去,集市盡頭一束紅光沖天而起,人們都朝著那邊圍了去,李柯二人也不怠慢,迅速趕了過去。
? ? “小朋友,我拿兩頭羊和兩套衣服換你的枕頭,那只枕頭傳說會吸人血呢。”
“不換,你走開!”
“我這兒有鞋糖果,還有許多好玩的,跟你換可以嗎?”
“不,我不要這些,我……”
“你們這群人都給老子閃開,磨磨嘰嘰的,不知道天下寶物能者居之么!”眾人隨著聲音望去,一個身形八尺的壯漢撥開人群,站在小孩面前吼道:“小屁孩兒,給老子把枕頭拿出來,免得被閑人說了老子欺負你!”
? ? 小孩兒受了恐嚇,就要哭出聲來,那壯漢卻不管不顧伸手就上去抓,眼看著就要夠到小孩,突然一把折扇橫在中間,攔住了去路。
? ? “誰他媽敢壞老子的……?!”還沒待壯漢吼完,李柯一腳把他踹飛出去。
? ? “呸!就這點兒三腳貓功夫還欺負人?”李柯有些不屑。
? ? 眾人看的有些唏噓,沒想到這李府大哥李柯竟然如此力氣,要知道那壯漢即使沒多大本事,但那重量擺在那兒啊!怎么就像蹴鞠一般被人踹飛了。
? ? “小朋友,沒事了,向你打聽個事兒,那只枕頭,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啊?”李河笑瞇瞇的把一把碎銀塞在小孩手里,頓了一下,說。
? ? “呃……是前幾天出去玩的時候一個赤腳郎中給我的,他告訴我想吃什么就在心里想,然后睡一覺就能得到了。”小孩有些緊張,向后縮了縮才輕輕說完。
? ?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嘛?”
? ? “沒有……我想讓……”
? ? “這樣小朋友,我們幫你找最好的郎中治好你父親的病,再給你和你父親一大筆錢,你把這只枕頭轉讓給我,行嗎?”
? ? “你怎么知道……”
? ? “這些不重要呀小朋友,你只用知道我可以幫你擺脫現在的困境,你想想,要寄希望于這只不一定有用的破枕頭,還是答應我的請求呢?”
? ? “那……好吧!你等等。”小孩轉身跑進屋子里,再出來時,懷中多了那只李河夢寐以求的枕頭,小孩一把把枕頭塞進李河手中,說:“謝謝你了大哥哥。”
? ?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錢財和最好的郎中我回去就派人落實此事,放心吧!有緣再見了小朋友。”
? ? 李河和李柯對視一眼,轉身就離開了。
? ? 可他們沒注意的是,李河手中的枕頭又添了許多血色,而那小孩嘴角突然帶著滄桑的笑,眼中的血絲在枕頭脫手的一剎那消失不見。
(五)
? ? “老二,你可真神啊!怎么就知道那小孩的父親重病纏身了?”
? ? 李河微微一笑:“府上探子昨天報后我就調查過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 ? 回到府上,當然第一時間把枕頭交給了父親。
? ? 李邠手指微微顫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手中的枕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沉默了一陣,才對著兩個兒子說:“邪兒的病能治了吧……你們,今晚誰用這個枕頭試試?”
? ? ……
? ? “我來吧,最近做夢我也老是夢見老三,說不準能成。”李柯說著就要上去拿。
? ? 李邠也覺得可行,畢竟這李柯陽氣十足,要真有個什么邪事兒,倒真也能鎮一鎮。
? ? 正在此時,平日里瘋瘋癲癲難見蹤影的李邪突然竄了出來,抓上枕頭就跑,繞著大堂奔了十幾圈才緩緩躺下,枕著那只枕頭竟然就睡了。
? ? 李家三人面面相覷,按說這李邪平時里睡覺從不安生,也不會入睡的如此之快,難道這枕頭……
? ? “罷了,柯兒,讓小邪睡吧,明天看看有沒有效果再說,你們倆把小邪挪個位置,到床上去,別著涼了。”
? ? 第二天剛蒙蒙亮,李邠便急匆匆的去查看,李邪就像被抽去了意識睡的很死。
? ? “看來效果并不理想啊……”轉過身去,只見李柯靠在門上嘆氣。
? ? “今晚讓我來試試。”李河走了上來。
? ? “等邪兒醒了看看吧,不一定沒有用。”
? ? “哎……”
(六)
? ? 李邪重來都不曾擁有自我意識,可自從昨晚睡了一覺后,腦中突然一片清明。
? ?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個傻子,頭下的枕頭賦予了自己新生,那些蜂擁而至的回憶著實讓李邪頭疼了很久,今早醒來也知道一切事情的緣由經過,李邪閉著眼睛裝睡,其實也是因為正在逐步接受那些以往的信息,直到所有人離開,他才翻過身來仔細觀察這只血色枕頭。
? ? 聽說以前這只玉枕瑩白無暇,異香十里,現在看來血色越來越重,縷縷血絲已經逐漸扭在一起,湊上去聞卻沒有香味,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 ? 這枕頭挺邪的。這是李邪的第一想法,可能真的擁有讓夢境成為現實的能力,但……控制夢境?這誰能做得到,人的欲望填不滿的,即使自己還想多研究研究它。
? ? 李邪眼珠子一轉,已經盤算好了后路,剛準備起身出去,突然聽到李柯李河的談話。
? ? “大哥,你說這老三能好么?”
? ? “我看懸,也不知道這枕頭到底有沒有傳聞里那么神奇,這老三要是好不了……不如干脆……”
? ? “噓……父親的耳目多著呢,別說這個事,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雖然沒這個想法,但也覺得是個累贅,不如就趁這個機會,然后拿了這個枕頭試試……”李河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 ? “走,進去干事。”
? ? 李邪大駭,他以為大哥二哥只是嫌棄自己傻,礙事,沒想到竟要下此毒手,腦子瘋狂轉著,可能即使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好了也于事無補了,因為自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還是會被滅口,而帶著枕頭跑,也一定會被追殺致死。
? ? 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看著漸漸打開的門,李邪一咬牙,學著以前瘋癲的樣子大喊著撞開李柯李河跑了出去。
? ? “……看來這枕頭沒那么神奇嘛”
? ? “我看不一定。”
? ? “你的意思是……”
? ? “沒,我是說可能是因為三弟沒有自我意識做不了夢罷了。”
? ? “哦~”李柯笑了笑,說“那今晚我來試試吧!”?
(七)
? ? 李邪逃是逃了出去,但是因為不識路,也沒有足夠的盤纏,只得混跡在理縣的大街小巷,整日靠乞討為生。
? ? 倒是有不少人認得他,但態度都由起先的恭敬逐漸演變成了唾棄,李邪后來過的就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恭敬是因為得知他是李老爺子的三兒子,直到人們都看到了李家逐出李邪的消息,說是李邪篡改賬本偷吃回扣被發現,死不賴賬還將老爺子打傷,最后勉強才逃了出來。
? ? 有人想將李邪抓去李家領賞,但奈何這李邪東躲西藏,始終沒能如愿,當時一群人圍著懸賞告示指指點點,李邪混在人群中也瞧著,只聽得有人說到:“那李邪我早些時候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我看他就是裝傻,整天混日子,偷偷拿李老爺子的賬本吃回扣呢,這下錢拿夠了就跑了,哎,真是個不孝子。”
? ? “對呀,聽說李邪出來的時候還把老爺子打傷了,重病不起,李府上現在都是李河在接管。”
? ? 李邪何時受過這等憋屈,剛想辯解,身后的布衣被拉了拉,李邪轉過頭去一看,一個小孩遞上一張紙條。
? ? 打開紙條一看,上面寫著:想要報仇,跟著這小孩來找我。
? ? 李邪看著這小孩,說:“你不是那個把枕頭給李柯李河的小孩嗎?紙條是你父親寫的?”
? ? “是我恩人,我父親病倒了,現在正在醫治呢,跟我來吧,他很厲害的。”小孩說完就轉身朝著旁邊的小巷子走過去。
? ? 李邪有些納悶,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幫自己?腦子里想著,腿上不停地跟著小孩去了。
(八)
? ? 話說這李柯抱著枕頭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卻沒有發生像夢境里的事,李柯對這只枕頭的傳說失望了一大半,轉身丟給李河就接著做自己的事去了。
? ? 李河心里止不住的笑,這大哥傻不拉嘰的,昨晚只給他悄悄換了枕頭就沒察覺到,真以為沒用了。
? ? 大哥啊大哥,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傻啊,我當然知道父親想要傳位給你,所以,對不住了!
? ? 李河當晚就做了一個夢,夢里父親變成了癡呆,大哥李柯也像一團煙突然消失不見,府中上上下下都由自己一人掌管,生意源源不絕。
? ? 第二天起來一看,李邠雙目呆滯,由幾個仆人照顧著,而李柯的人影到處都找不到,直到此時,李河才心中默默大吼,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李府終于是我的了,再也沒有礙事的李邠和李柯了,哈哈哈哈哈!!
? ? 要問為什么李河能自主控制做什么夢?
? ? 原先李河在四處幫三弟尋醫時, 偶然間在一作坊中得到了一本書,書中講述了這只枕頭的主人制造它的過程和它的作用,還有夢境的控制方法。
? ? 從此以后,李河每天都在學習書中控制夢境的秘法,暗地里一直打聽著關于枕頭的消息。
? ? 李河二夢夢的是李府財力富可敵國,自己備受皇帝重視,各個地方的大臣見了自己都得禮讓三分。
? ? 第二天一醒來就被遠在天邊的皇帝召去長安城了,隨后李河夢境越來越夸張,越來越大膽,美女,名利……一發不可收拾。
? ? 但李河的大膽和貪婪逐漸有了些憂心,因為手臂經脈絡上的七條紅線。
? ? 書里說,貪欲不可及,切忌蛇吞象。
? ? 第八條紅線的出現,就代表著暴斃而亡。
(九)
? ? 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的人,李邪有些不敢相信,看著都奄奄一息,還能幫助別人?
? ? “我就是一破郎中……”
? ? 這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李邪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故事里的聲音低沉悠揚,抑揚頓挫,讓人不想醒來,永遠待在故事里。
? ? 李邪醒過來后已經是一個月后了。
? ? 理縣早已變了樣子,聽說這是上任縣長李河歸來后的杰作,而李河本人卻在幾天前暴斃而亡,手臂上被鮮血浸透,死相慘不忍睹,而李府老爺李邠成了癡呆,大哥李柯不知去向,這主事之位李邪伸手可得。
? ? 李邪不知道自己這一個月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李河手上的寶貝枕頭哪兒去了,只是聽了個故事,自己就成了李府主人。
? ? 不想深入探究,也不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夢里的他已深知那只枕頭的可怕之處。
? ? 后來又聽到消息,說是高宗李治病死長安城,原是李治貪圖枕頭,設計殺害了李河,拿到枕頭卻不會筑夢,直到被吸干精血而亡。
? ? 聽到消息,李邪默默從枕墊下拿出一本破爛不堪的書,書中第一頁寫著:筑夢為難,血枕通透,輕則一蹶不振,重則家破人亡。
? ? 三個月后,傳聞又有人見到那只枕頭,被一邋遢郎中夾著,旁邊跟著一小孩,只是枕頭不再瑩白,反而通體血紅,血腥味隔著很遠都能聞到,那郎中哼著曲兒走遠,再也不知蹤跡。
? ? 而李邪偷偷習了筑夢之法,夢中枕著枕頭睡覺,一切都成了真,尋找整世未果,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