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安德旅
川上弘美的小說《老師的提包》寫得清清淡淡,平靜和緩,書中塑造了老師和大町月子這兩個看似溫吞然而各有其固執之處的角色,這兩個年齡相差三十載的人,在世界一個角落里的酒館里重逢,一日接著一日的,一同喝著酒聊著天,靜靜地相戀了。
川上在書中寫到女主角月子與曾經的高中同學小島孝相處的情形時,有這樣一段描述:
“與小島孝相會時,‘大人’這個詞總會浮現出來。
比如小學時候的小島孝,無疑是個孩子。一個曬得很黑、小腿細細的小孩。高中時候的小島孝,是個老成的少年,一心要成為青年,正是即將擺脫乳臭的時期。大學時代的小島孝,該是個青年了吧。一個名符其實的青年。他的形象仿佛歷歷在目。進入三十歲前后,小島孝一定已經長成了大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年齡,以及與之并行不悖的言行。小島孝的時間均等地流逝,小島?孝的身心也均衡地成長。
然而,也許我至今還沒有成長為真正的‘大人?’。小學的時候,我非常像個大人。但是到了初中、高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反而越來越不像大人了。當時間更多地逝去,我便完全?成了一個孩子氣的人。也許我生性就無法與時間友好相處。”
老師與月子的確都是與時間無法友好相處的人,六十多歲的老師與三十七歲的月子,在愛情來臨的時候,也就那么理所當然的戀愛了,既不怎么糾結,也沒多少掙扎,只是繼續和以前一樣,那么平平靜靜的喝著酒聊著天,把日子過下去。
而小說中的小島孝,少年時期便想著要長大,并且很快如愿以償長成了名副其實的青年,他三十歲之前已經是個真正的大人,有著與其年齡并行不悖的言行,他的身心成長的每一步,緊扣著這個社會對于年齡的理解,穩穩當當的發展。他在應該結婚的年齡結了婚,離了婚后在聚會上對著久違的女同學老練的調情,并且發出邀約。
月子說小島孝是個“大人”,其實是說,小島孝是這個社會所認為的成人的樣子。而一個人孤零零的工作生活不結婚,與家人不睦,又愛上年邁的老師的她,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必然是那個被認為是孩子氣的人,“生性與時間無法友好相處”。
如果她的故果發生在身邊,會怎樣呢?世人會認為畢加索與小他40歲的方斯華姿?吉洛相戀是一段浪漫傳奇,舞蹈家楊麗萍為了藝術一輩子沒要孩子是值得欽佩的。可如果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像月子這樣的一個姑娘,三十七歲還不結婚,更沒有小孩,疏遠了家人,與已是暮年的高中老師相戀在一起了,說她孩子氣只怕是溫和的了。也不知道會有多少風波平地而起,多少閑言碎語紛至沓來。而她的老師,也可能會因此飽受詬病。
可是為什么呢?月子喜歡著老師的時候緊張兮兮,內心忐忑,月子與老師在公園里緊緊的依偎,在愛情中,他們和附近座椅上的年輕男女沒有什么區別,只是相互喜歡罷了,不過是相互喜歡著對方罷了。
如果說還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因為老師的年齡,死亡的陰影隨時伴隨他們兩人身邊,月子與老師從重逢到正式交往是兩年時間,在一起后僅僅三年,然后老師便去世了,他在遺囑里把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一只提包留給了月子。
老師過世以后,月子繼續著下班后一個人的生活,在和老師相遇的酒館里,就那么靜靜的喝著酒,把日子過下去了。老師留給月子的提包里面是空無一物的,“唯有一個飄渺浩大的空間,延展開去”。
若與時間友好相處,便不會有這樣的一段忘年戀了吧,不會有這么一個好似里面有一個飄渺浩大的空間的提包,留給月子。
“忘年戀”,其實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詞,人若愛上了,那就是愛上了,哪會去考慮忘不忘年的問題,若算計著年齡,又如何能真的戀愛呢。
那些與時間友好相處的人,不會忘年,也不會甘心一個人度過那么多年孤零零的時光。而那些無法與時間友好相處的人,在那一個飄渺浩大的空間里,獨自呷著小酒,孤單的過著,醺醺然地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