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人,是種奇怪的動物。在城市里住得久了,就向往山清水秀的小村鎮,可以無絲竹之亂耳,亦可無案牘之勞形。日出而作,月落而息,雞犬相聞,怡然自得。
秀水小鎮,正是迎合了人們“這山望著那山高”的心理。
秀水小鎮,它不是一個鎮子,而是一個特色酒店。
高密城東,順康成大街往東,過膠河橋,但見一兩層小樓立于街北。分層次一主二次尖頂,出檐。一層出檐大一些,二層出檐小一些,出檐部分,檐頂的金色琉璃瓦在日光下金光閃耀,很是壯觀。檐下及尖頂的墻上掛著紅燈籠,次樓頂山墻掛3盞,主樓頂山墻及二層廊檐下掛6盞,一層廊檐下掛9盞 。當地風俗中,3、6、9都是吉利數字,因此寓生意順暢,順風順水之意。
秀水小鎮的夜最是迷人。夕陽漸漸西沉,似乎還在戀戀不舍地與玩了一天的人與景依依惜別,他一會兒藏在高樓后面,一會兒藏在樹叢后面,收斂了自己的火爆性子,不再酷熱當頭,只留給人們一個溫柔的背影。有時,他來了興致,激情四射,把身旁的云彩染得紅彤彤的,引得人們連連驚嘆:“看,火燒云!“此時,紅紅的日影倒映在膠河里,金光粼粼,一河秀水更加嫵媚動人。
夜幕降臨,秀水小鎮開始熱鬧溫暖起來。樓上樓下的燈籠亮了,紅燈籠籠罩下的燈光,暈黃,遠遠望去,暖融融的,讓人心生一種賓至如歸的向往。
步入大堂,環視一圈。依然顯現著小鎮的特色,小房子般的分區,蓋了斜斜的青瓦屋頂。一個青花瓷的壇子,一座小山似的海鮮坊,一盞大肚式的黃燈籠……每一處,無不透著店主人的匠心獨具,無不傳遞著一種田園風情。
秀水小鎮,就是這樣一個溫暖所在。
2
七夕那天,大妹請客,全家出動,到秀水小鎮過了一個煙火七夕。
但這次,二妹的兒子鵬宇沒參加。他剛大學報到,已經遠在哈爾濱工程大學了。少了他在場,我們的話題里卻少不了他。
不由得感慨,時光無腳,卻走得飛快。鵬宇從幼兒園大班開始,一直到小學畢業,整整七年的時間,工作日的中午一直跟我吃飯,跟我午睡。二年級時的那個冬天,晚上也跟著我。我至今也弄不懂,當初那個小小人兒,是什么原因要跟我這當妗妗的生活在一起,卻不選擇跟她的媽媽和姥姥。
因鵬宇的到來,女兒上高中那段時間,她對我和她爸有了意見,因為我們無論出去玩或外出吃飯,都要帶著鵬宇。女兒的同學都誤認為鵬宇是我們親生的。
小的時候,中午我摟著他睡午覺。他睡不著,就那么安靜地睜著眼睛,看著窗簾,一遍又一遍地說:“老虎的老,大獅子的窗簾。”我就對他說:“老虎和大獅子都睡覺了,你也快睡吧。”
女兒上大學時,鵬宇才上四年級,他不想睡午覺時我也不再逼他,而是讓他在我女兒房間看書。 我隨手遞給他一本讀者或特別關注之類的書,他每中午就能看完。再后來,我訂的《小學語文教師》,《教師博覽》之類的書,他也隨手翻看。
鵬宇也有淘氣的時候,他會把不喜歡吃的雪糕扔到電視機后面,讓我發現不了,直到我過年大掃除時才發現粘在地上的雪糕棍。他也會把墻上寫上他的名字,也寫上我女兒的名字,問他為什么要把名字寫墻上,他說,想姐姐了。說得我眼睛里泛酸。
這種泛酸,正如現在當著全家人的面說起了他,我心里的感覺是完全一樣的。
“嫂子,快,鵬宇視頻。"二妹打斷我的回憶,把手機遞給我。
"妗妗。"鏡頭里的鵬宇叫了我一聲,他一直是個不喜歡多說話的孩子。
"哦。今天軍訓了?”我問他。
“恩,累死了。回到宿舍就不想動彈了。”他笑著說。
我對他說:“累是一定的。等軍訓結束就好了。你得盡快適應學校生活,與班里的同學以及舍友搞好關系。”
鵬宇答應著:“恩。我知道。”
說了這幾句,我眼圈已發紅。大妹笑著說:“你看咱嫂子,眼睛都紅了。”
大妹為了分散家人想念鵬宇的情緒,問了一句:“別說,來了這么多次秀水小鎮吃飯,一直也沒吃膩。最早是誰先發現這兒的?”
3
我們第一次來秀水小鎮是女兒晴推薦的。她說:“當初,她跟大瑋他們四個人一起來過,環境不錯,菜品也很好。”
那時,剛大學畢業的晴與她的同學昀合伙,在我所在的學校南面開了一個音樂教室。大瑋在我們學校代課。在接學生送學生的過程中,晴與大瑋相識并產生了好感。
冬天,大瑋聽從家長的意見要去當兵。女兒非常糾結。那個時候,雖然倆人還在談著,除了瑋來過我家兩次外,晴并沒有見過他家任何人。我老公并不贊成他們倆交往,說大瑋看起來那么能說會道,直爽的晴跟了他會吃虧。我倒不以為然,我支持女兒:“只要你看著好,你就堅持。”
看得出,晴對這段感情付出了真心。大瑋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晴在我面前眼淚汪汪,說:“媽,我想明天去送送他。但去送他一定會看到他們家里人。”
我說:“想去就去,不用顧慮那么多。”
送完大瑋回來,晴的眼睛紅紅的,問我:“大瑋一去兩年,這兩年,不一定會發生什么。”
我安慰她:“沒事,要是你真喜歡他,那就等他兩年,雖然不見面,但可以打電話,可以視頻嘛。兩年后你才26歲,即使他變了心,咱再找合適的也來得及。”
但是,沒有等到兩年,晴再打瑋電話,卻打不通了。打了幾天后,女兒意識到,可能這中間出了什么問題,就換了一個電話打。電話打通了。晴問大瑋究竟為何不接電話,他在那邊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你打不通就會不再打了。對不起,我媽不同意咱倆的事,說你沒有正式工作,以后負擔重。你也知道,我得靠我家里人。”
晴沒等聽完大瑋的話,就說:“瑋,那你的意見呢?”
大瑋說:“我覺得你挺好,但是,我不得不聽家里人的。”
“好,我知道你的態度了。放心,今后,我不會再聯系你。”晴說完這話時,已淚流滿面。
晴站在我面前時,臉上帶著笑,但眼角掛著淚。她說:“媽,結束了。我不用天天掛念著他了。他是他聽話的好兒子,讓他去聽吧。結束了!”
我能體會到女兒的心疼。當一心一意付出著自己的情感,還沒有等到好好地規劃倆人的未來,這段感情就被迫畫上了感嘆號。
“也好,那你就盡快從這段感情里走出來,為你后面的人生做好規劃吧。”我安慰她。
第二年,晴經人介紹認識了還是村官的龍。又到了冬天,晴考上了事業編,成了大瑋家里人所說的有正式工作的人了。接著,龍也考了銀行。然后,倆人結婚,生子,平安,幸福。
在知道晴考上了事業編的時候,大瑋在QQ里跟晴說:“聽說你考上事業編了?”
“是,聽誰說的?我考上與考不上與你有關系?”晴說這話,是帶著情緒的。
大瑋說:“聽我家里人說的。祝賀你。”
大瑋兩年后復員回家,相約晴一起吃飯。晴對他說:“免了吧,你我都是結了婚的人了,避嫌!永遠不相見!”
有時大瑋會打電話給晴,晴每次都不接。我說:“你接個電話還要緊。”
晴說:“不接。沒把他拖入黑名單就不錯了。當斷則斷,不留后患。”
我心里,我很佩服女兒處理這段感情的態度。
4
“老師,你也來這里吃飯?”抱著二寶出門在樓道里溜達的時候,我卻意外地遇到了大瑋。
“哦,你也來吃飯?”大瑋手中抱著個男孩,我問:“這是你家小兒子?”
“恩。晴也有二胎了?幾個月了?”大瑋問。
“快5個月了。”
“挺胖乎。”大瑋寒暄著,不時往我們吃飯那個房間看。
后來,晴出來給我二寶送小毯子的時候,跟大瑋碰面了。大瑋一愣,女兒一笑:“你也來吃飯?”大瑋回了句:“恩。”
再無話。各自回了自己房間。
真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世界終歸太小,不想再見的兩個人也一樣會在不經意間遇到。
在回程的車上,我看女兒一直一言不發。問她:“看到大瑋,心里不痛快?”
“也不是不痛快,只是感覺就好像走著走著跌了一跤,等再次走到那里時,就會想起那一跤。”
“就是,畢竟是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如這秀水小鎮的流水席一般,每天接待來來往往的客人,有些是過路客,來過一次就永不會再來。有些是常客,而成為常客的,都是喜歡這兒的環境,也喜歡這兒的味道的。喜歡二字很重要。”
女兒笑了:“對,大瑋就是我人生的過路客。我想,終究我們倆人,有一人沒有真正地喜歡罷了。”
我說:“緣來緣去緣如水,龍就是你的緣,你們注定會在一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