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譚夫子
天下開始動蕩，新的一場棋局即將展開激烈的廝殺，哪怕沒有點淚棋，思弈軒，我照樣在亂世中為它開辟一條新的道路。棋手換了，棋子也該各就各位。沉寂這么多年，是時候讓思弈軒重現(xiàn)于世。
——石書玚
善奕者善謀，善謀者擅權(quán)，擅權(quán)者要么心濟天下，要么為禍蒼生。你們，屬于哪種了？
——石書瑤
所有人都在說天下蒼生，要拯救這個，拯救那個，卻沒人愿意拯救自己。
——石遺之
神州大地以東方金甲帝國為尊，帝國以北有王庭若羌。
若羌王庭地處昆山，與昆山山脈相臨。而在山脈之中，有一座聞名遐邇的思弈軒。
思弈軒上至掌權(quán)人，下到普通弟子皆擅弈，且有一鎮(zhèn)山之寶“點淚棋”。
“點淚棋”一顯神通，讓人留下的就不是一點淚了。
這些年，我是深有體會，如果可以，真的想毀了這個別人口中的神物。
1、殘局問淚
“師姐，我終于成了一名合格的執(zhí)棋者了，這些年你虐的我夠慘的，今天我要找回場子，走，棋盤上見真章。”說話的是我的師妹石書瑤，今年剛十三歲，我爹說這個師妹是他在一個雪天撿回來的，當時在雪地里哭得像小貓一樣，如今長得像只狐貍，是那種什么都纏著人學，而且學得很認真，卻什么都學不會的人，我爹就是這么和我形容的。
“好啊！”我自認為比爹爹更了解我的這個師妹，聽到她這么說，興致也來了，擺好棋盤，兩人開局。這位師妹，琴棋書畫也就棋能見人，至于修行……到現(xiàn)在也只會個遁地術(shù)，被我說的多了，老實的研究了兩年棋譜。
用她的話說是：其他人都是棋子，棋子的命運由執(zhí)棋者在棋盤上任意擺放，隨心情來的，她覺得這樣好強大，好神圣，好偉大……所以她要成為能隨意擺弄他人的人。
能把他人當棋子隨意的擺弄，就是“執(zhí)棋者”這三個字最大的魅力，而那些棋子，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會回到天上，化成一顆顆閃閃的星星在天上守著著我們。
從小到大，思弈軒的掌權(quán)人就是這樣教導著我們。
我以執(zhí)棋者的身份為榮。
不然，怎么會連若羌王庭的王對我們也禮讓三分呢?估計是怕我們把他當棋子用掉了——
“呀，師姐，不公平，我這么認真的下棋，而你分過幾次神，還是占著優(yōu)勢，如今這收官，我收不下去了。”
“三尺之局兮，為戰(zhàn)斗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
“和我還是說人話吧。”
“拙者無功，弱者先亡，對弈好比打仗，不到最后一刻決不放棄，不然損兵折將，吃虧的還是你，拼一把，說不定能反敗為勝了?”
“要不這棋先殘著，我回去琢磨琢磨，定能破了你這局。”
“說什么渾話，圍棋中沒有殘局之說，只有象棋才有這種說法，你怎么可以犯這種低級錯誤。”
“哎呀，我的好師姐，剛剛我給這個局起了個名字。”
“叫什么?”
“殘局——問淚。”說完，師妹不待我反應(yīng)過來扒她的皮，抱著桌上的棋跑了。她這一跑，把我端著的好久的師姐的架子給跑散了。
打了個呵欠，眼前模糊一片，待清晰后，我的師哥遺之從廊下經(jīng)過，于是我立馬化身成師妹阿瑤的狗腿樣兒，深情的、溫柔的、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遺之師哥。”那個彎兒拐的是我自己都雞皮疙瘩掉一地。
果不其然，遺之師兄的腳步一頓，背影快速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怕是他沒想到平時端莊典雅，規(guī)規(guī)矩矩的我也有這么魅的一面吧！
2、真愛就是一直找你
思弈軒的執(zhí)棋者很少，少到一雙手指頭加上一雙腳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每年都會有執(zhí)棋者完成他的使命回到天上化成星星。誰都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會在什么時候就莫名的完成了。
這不，又有師弟過來說他的心上人不見了。
他的心上人算得上是所有師兄師弟心中做妻子的不二人選。人勤學，本事大，品德好，棋藝高。
不見了找唄，山上山下找了一圈沒人，大部分師兄師弟放棄了找尋，就這傻傻的師弟一個人堅持著。
真愛啊！要是我的遺之在我不見了也苦苦找尋，我就決定不管以后他犯什么錯，我全部原諒。
師叔師伯們，找他們一回不是在修煉，就是在下棋，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執(zhí)棋者們的頭頭，大事小事經(jīng)由我手處理，可能是我鐵面無私的名聲遠近聞名，山中弟子無人不服我。
今年加大力度選取執(zhí)棋者，一共選了三十五名優(yōu)秀弟子，他們平時的任務(wù)就是修煉，對弈，出任務(wù)。任務(wù)是最簡單的，只需要下山幾年帶回來一兩個有資質(zhì)的棋手就行。
在我的認知里，思弈軒眾人無所不能。
這天路過放著點淚棋的屋子門口，看到遺之在用點淚棋自己和自己下棋。
“師兄，”此時的我還是挺規(guī)矩的，“恭喜你，成為了執(zhí)棋者。”
遺之眼中流露出的不屑，我假裝不知道。這個男人，對我保持距離，他眼底的糾結(jié)，我讀不清，理不明。
“可愿意我們對一局？”
他回答:“好。”
也只有和他下棋，可以邊下邊聊天，這才是勢均力敵的對手。
我問：“你相信世間有那種一個人能拯救天下人的人嗎？”
遺之說：“所有人都在說天下蒼生，要拯救這個，拯救那個，卻沒人愿意拯救自己。”
遺之轉(zhuǎn)移話題道：“這點淚棋，是我們的鎮(zhèn)山之寶，可為什么放在這里，任人玩用了？它有什么神奇之處，阿玚你知道嗎？”
“不知道，或許它的神奇之處就在于是寶物卻誰都能用吧，你看那么多寶物被人藏著，又被人偷走，就這黑白色的棋子，大大咧咧的放在陽光之下，反而沒人惦記。”
“是嗎……”
不是嗎？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紅衣烈烈的自己。其他的內(nèi)容，真心沒有。
突然，一個普通的棋盤，泛出強烈的金光，似是要把人吸進去。黑白色的棋子像在顫動，在狂笑。后背一股大的推力使我倒向棋盤，傳來的一聲“阿玚”，竟然叫人聽出了驚慌失措的感覺。
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
3、好一盤神通的點淚棋
我在這個只有暗黃色世界里待了一年，這一年，我的修行之術(shù)快的是以往的十倍。
剛進來時，小迪告訴我，我的父親，我的師叔師伯們，拿山中的女弟子們泄欲。
對面的老者告訴我，這是在點淚棋盤之中，我們所有進來的人都是棋子，并且是能夠掌控自己走向的棋子。每走一步關(guān)系到生死存亡，輸了化為灰燼，贏了就會得到很多的修行。
本來失蹤了三年的師兄說：“我不知道點淚棋怎么才會把人吸進來，但我是被敬愛的師父，也就是你爹，親手推進來的。”
我站在這縱橫看不到盡頭的棋盤上，聽著離我近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他們的憤怒。
我似乎有點解脫。
可還是想問：“為什么。”
沒人知道我問的為什么是問什么的。
周遭的聲音停了下來，看著我用眼睛向?qū)γ娴呐藢で蟠鸢浮?/p>
“點淚棋的守護精靈離去，蘊含著強大力量的點淚棋就是略有靈力的棋盤，你爹想讓天下人一如既往的敬畏思弈軒，便想到了以靈養(yǎng)靈。可是因為這個棋盤死的人太多了，怨靈聚集，現(xiàn)在點淚棋蘊含的力量充滿了邪惡。一旦沾到人的身上，短時間會力量驟增，沒有強大的靈體支撐，只有死路一條，有靈體的人得到，瞬間成魔道。”
“原來我當初看到的是真的，可笑我把它當成了一場噩夢。”還想在說什么，聲音哽咽的無法做聲，眼淚不住的下流，嗚咽之中，我心痛的喚了一聲：“娘——”
我失蹤多年的娘親，我親眼看見父親將娘親按進了點淚棋。
我卻相信了父親的說辭，那是噩夢。
“阿玚，我的女兒，你給了自己太多的條條框框，你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相信。如今的思弈軒，已是腐爛枯朽的空架子。”
后來，很多人安慰我，叫我好好下棋，不要死在了自己能掌控的棋局中。
呵，作為棋盤上的一顆子，能掌控自己的走向，我覺得可笑又可怕。
再后來，棋盤上消失的人越來越多，仍舊不見新的人進來。
當只剩下娘親一個人的時候，她說：“要出去這個地方，要符合一個條件，就是棋盤上所有的人，愿意用死來換那個人的靈力增長，當他的靈力能沖破這個棋盤封印的時候，就自由了。”
以前這個辦法沒成功是因為不斷有新的人進來，剛進來的人，不愿意用自己的死換另一個人的生。
可他們發(fā)現(xiàn)，自從我進來后，三個月沒有新人進來，在第六個月沒人進來之時，所有人定下這個公開的秘密。
“他們……”他們可以為了我這個陌生人犧牲！
“阿玚，一直在你旁邊的易叔，有個兒子叫易徵，若還在世，有十六歲了，你出去后找到他，幫易叔帶給他一句話‘好好的娶自己想娶的人，不要報仇’。”
報仇？是啊，那孩子要報仇，我是他仇人之女，勢必要對上。
娘親說：“孩子，最后一步，成功了你就出去吧，帶著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好好活著。”
最后一步，親手吃掉娘親這顆棋！
好啊，好一盤神通的點淚棋。
4、同門相殘
好像體內(nèi)的力量怎么都用不完，我不斷的撞擊著這里無形的封印，這里好黑，好靜，好丑陋，我要將真相公諸于世。
“嘭！”
有東西裂開了。
“石遺之，原來你是朝廷的臥底，你盜我寶物，傷我愛徒，還想活著走出思弈軒嗎？”
石書瑤捂著傷了的胸口，上前一步，“師兄，你把點淚棋還給師父，我護送你安全下山。”
“不可以，瑤師妹，你——你師姐還被困在這個棋盤上。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找到救她出來的辦法，不可以就這么放棄。”
“我也沒放棄找?guī)熃悖伤趺磿谶@個棋盤里？”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笑了，我的遺之師兄和阿瑤，原來沒放棄找我。我化掌為刀，劈開了一條縫，當我一身破爛不堪的紅裳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看著師叔師伯們義正言辭的勸降遺之師兄，看著我爹摟著受傷的阿瑤，看著他們身后一群朝氣蓬勃的少年，恨從心生。
在很多人驚呼我的名字的時候，我指著他們厲聲道：“我恨——我恨你們這些虛偽的，打著善良旗子卻剝奪人生存權(quán)力的人，恨你們愚昧無知成為這群執(zhí)權(quán)人手中的劊子手，手染鮮血不自知，更恨我自己為什么要知道這一切，卻沒想過挽救。”
我的爹問我：“你知道多少？”
“全部。”這是我最后一次對他忠實的回答。
“阿玚，”遺之在喊我，“七歲遇到你，你像一團火焰，灼傷了我，我將你算計，在棋盤里受了一年的苦，我的心也熬了這一年，現(xiàn)在你回來，想做什么，我陪你。”
他這算是臨危吐露心聲嗎？一個不察，師伯搶走了點淚棋。
我看到那個老東西嘴角抑制不住的笑，狂魅一笑：“好，我們一起，毀了思弈軒。”
我的破壞力，不過幾息時間，眾人心里有數(shù)了。斷壁殘垣，枯枝敗葉。
然后，奪回點淚棋，徹底毀了。
搶奪過程中，讓人始料不及的是阿瑤，我以為這一年的修行足以對付在場的人，阿瑤只用了眨眼的功夫，點淚棋落到了她手上。
“就因為這個破棋，所以我們要同門相殘，師姐殺親弒父，師兄欺師滅祖嗎？”
阿瑤說出這樣的話，真相是什么，她知道嗎？阿迪說所有的女弟子被父親染指，那么阿瑤了？
一時間，我希望她知道，又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
“我曾以為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調(diào)皮，你任性，你無理取鬧甚至闖禍，我全部包容，到頭來，戳我心窩子的，是你。”我不知道這話一出會不會導致我們的友誼走到盡頭，我不能讓這個棋落到任何人手中。
“不是的，師姐，我敬愛師父，同時也相信你，這棋你覺得不好，交給我，我來處理它。你先冷靜下，回去好好上藥。”
“石書瑤，”這么危險的東西，我怎么可能交給我愛的人，讓她受傷，“若不還我，此后，你不再是思弈軒弟子。”
哪知道這丫頭脾氣一上來，頭也不回的飛走：“不是就不是，以后我不回來就是了。”
我爹帶著一批弟子追了過去。趁機，我收服了山中所有弟子。
5、棋子棋手又何妨
正廳之中，掌權(quán)人的位置之上，石遺之帶著藥箱上來，他給我抹藥，我問他話。
“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
“易徵。”
“要報仇嗎？”
“思弈軒毀了我的家，我立誓報仇，可它是你的家，毀了它，你舍不得，我也不舍得，那就許我一直陪在你身邊，一起為思弈軒贖罪。”
“傳令，思弈軒此后不問世事，隱居昆山。”
“要隱多久？”
“隱到不能再隱的那天為止。”
我太自以為是了，就像隱居這個事我以為會是一輩子的事。
十七年后，有一封來自東方金甲帝國的信。
寫信的人說，他會用最豪華的聘禮下聘，希望自己心愛的女子從娘家出嫁。
思弈軒，就是她的娘家。
我好想那個遠走的她呀。
“阿玚，金甲帝國現(xiàn)在的掌權(quán)人，看似是明帝，其實是冷府的年輕家主，叫冷樂。你看，這是他的信息，稱的上是一個人物。只是沒有點淚棋，思弈軒重現(xiàn)，會有些吃力。”
“天下開始動蕩，新的一場棋局即將展開激烈的廝殺，哪怕沒有點淚棋，思弈軒，我照樣在亂世中為它開辟一條新的道路。棋手換了，棋子也該各就各位。沉寂這么多年，是時候讓思弈軒重現(xiàn)于世。”
“好，我陪你。”遺之對我，似乎只有這三個字了，卻能溫暖我一輩子。
所有的事情有序的籌備著，到了吉日那天，遺之不見了。師伯帶著他的余黨闖了進來，廣場上，他們張牙舞爪，挑釁著我。
師伯說：“你的相公已經(jīng)讓我困在了點淚棋盤中，要救他，趕快去，晚了，尸體都沒有。”
他接著說：“差點忘了，你的相公太難抓了，為了能治服他，我抓了你的一雙兒女，讓他們父子三人在棋盤中廝殺，會更有意思。”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著急，我思念多年的人兒一身湛藍色衣裳，從天而降。
“石軒主，信得過我的話，你先去救人，這里我來處理。”她來了，又是自信滿滿的說，交給她處理。
我內(nèi)心欣喜不已，“我信。”我和她之間，“信”這個字，可使雙方放下芥蒂。
遠遠的，我聽到她說：“善奕者善謀，善謀者擅權(quán)，擅權(quán)者要么心濟天下，要么為禍蒼生。你們，屬于哪種了？”
神州之上，我們都是能掌控自己走向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