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吃早飯的時候,段段不留神多買了一些餅,她原本是吃不掉的,但有不能退,所以我就幫著吃了幾片。吃著吃著想起小時候在老家,烙餅也是不錯的伙食之一。而且烙餅比較費工夫,所以一般都在下雨天,不用下地干活的時候才作。媽媽先和面,之后便將那塊大案板放在炕上,把和好的面揪成一團團,再用那根一米多長的搟面杖,搟成一張張的面餅。然后是撒蔥花、芝麻、鹽,抹油,有時候還會放些切碎的榆錢兒、槐花兒或者香椿葉兒什么的。接著仍要疊、搟一番,才放在大鍋當中烙。十幾、二十分鐘出鍋后,撕一大塊、焦燙的放在嘴中,一面吸氣一面咀嚼,那味道終身難忘!

于是想到這個情景,早晨原本已經飽了的我,突然間將剩下的幾片餅塞進嘴里,大力咬嚼,藉此重溫當年的滿足感。

那時候我家對面,是一家吃飯不怎么講究的人家。當然,農村人能怎么講究,說這話也是相對而言的。那些年老家每一戶都種小麥,到了6、7月份,麥子都收了,就全堆在公用的麥場中,按照先后順序,一家家的攤曬、軋麥、收裝。又由于那時候農村生產力低,我記憶中最開始,還是要騾子或牛拉著碌碡軋,好幾年以后拖拉機才漸漸占到主導地位。所以效率就很低,有時候等所有人家收裝完畢,往往都到了8、9月了。這個階段,最可怕的就是下雨。小雨還好,如果下大雨,麥場中的積水排不出,就會將堆在其中的麥子都泡壞掉。

我要說的就是這么個情況,有一年,對門家的麥子就都被泡壞了。這本來是要扔掉,或者喂豬的,他家沒有。硬生生的磨成了面粉,吃死面餅吃了一年,以至于我至今似乎仍能記得起他家二兒子,即我的小伙伴那抱怨的言語。我說他家吃飯不講究,除了這點,還有一個事兒。那些年老家里,每一戶孩子都多,像我,上面還有一個姐、一個哥。他家一共五個孩子,他行四。常聽他爸媽說,家里有點兒什么零食,藏都藏不住,轉眼就被翻出來,一哄而凈。我家就不一樣,三個孩子都沒有吃零食的習慣,東西一放都放壞掉。這倒不是說孰優孰劣,只是性格問題。我親眼見那個小伙伴餓了,就拿了半個冷饅頭蘸了醬油,跑到街上,一邊吃一邊跟我們玩。有這兩點,所以我才說他家吃飯不講究。

我從小沒養成干農活的能力,但生于斯長于斯,也著實有不少美好的回憶。那時候人都很會過日子,麥子收完了以后,會有人去拾落在地理的散麥穗。棗打過之后,會有人去摘樹上的剩棗,老家的話叫“欄棗”。我也不知道這叫法是怎么來的,反正那時候我經常做這兩件事。

先說拾麥。收麥的季節是6月中有,天氣正熱。所以拾麥的最好時間段是早晨。于是我就早起一個小時,跑到地里,不一會兒就能拾一大捆回來。看管說了,你這大早晨抱著一大捆回來,不是很容易被懷疑偷的?這問題就全在人心了,如果我是偷得,那肯定有丟的。再說我這一捆麥子下部都是鐮刀切割的茬口,我赤手空拳的肯定偽造不成這樣。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麥子是一根根拾起來的,有意無意的都用手捋過,所以表皮很光潔。這跟用鐮刀一束束割下來的完全不同,拾過的人都知道。有幾年,學校里講究“勤工儉學”,暑假開學交麥子,十一開學交棗,其中一大部分就是我自食其力獲得的。

接下來說“欄棗”,這個比拾麥更有意思。我有一個專門欄棗的紅色花布袋,這時候就挎在脖子上,找一根長而且輕的竹竿,便出門了。棗收過后就到了秋天,天氣十分涼爽。且不像拾麥,須得時時彎腰,簡直是一項極佳的戶外運動。見過棗樹的都知道,養分足的棗樹,樹的葉子、葉蔓都很堅韌。打棗時,竹竿敲打半天,葉子也不如何脫落,因此隱藏在其間的棗子就剩的多。養分不足的就正好相反,幾乎不用竹竿敲打,只抓住樹干大力一晃,所有棗子都爭先恐后的落下來。再隨便敲打幾下,就連葉子都掉光了。就像上面講的拾麥的訣竅一樣,這也是欄棗的訣竅。棗的價格也貴,有幾年3、4塊錢一斤,一天能欄4、5斤,這在當時,對一個小學生來說,絕對是個不錯的收入。這樣的情況下,父母就會鼓勵的給我幾塊錢,以增加我的積極性。農村也沒什么地方消費,我大多買了書。我出去欄棗的時候,有時也會叫上小伙伴,但更多是自己一個人。現在回想起來,那金黃色的午后,秋風拂面,空氣微溫,一個瘦小的身影挎著布袋、挺著長竹竿,穿梭于一排排的棗樹林間。天是那樣高,魚鱗般的云彩排列在天底,剎那亦如永恒。

這里還有一件好玩的事,那是后來興起的。老家到了冬天,地里沒活兒,人們就很閑。有一年,不知道誰第一個弄了念頭,去挖地里的老鼠洞。這一挖不要緊,竟發現許多老鼠洞里儲藏了大量的黃豆、玉米、綠豆、棗等等,好像一個個的大寶庫。于是就傳開了,人們左右無事,就紛紛到地里挖老鼠洞。現在想想,對那些老鼠來說,當真是一場劫難。大冬天的被抄了家,小命也不見的能逃脫掉,逃掉了也恐怕過不去冬,當真凄慘。我也去過,但畢竟年紀太小,沒有力氣,往往一個老鼠洞挖不到頭就中斷了,連老鼠都沒逼出來過。只記得有一次,和另一個小伙伴趕上人家澆地,其中有一窩老鼠被水灌了出來。那時候天已經很冷,大老鼠跑的不知去向,剩下幾只小的,凍得跑不動,一個勁的哆嗦。我跟那個小伙伴一人抓了一只,其余的都踩死。逗一陣子,小老鼠稍微暖和了,我倆就放在水里灌他幾口。灌完之后再逗,逗了再灌,最后不想玩了就踩死。現在想想,真的好殘忍,這簡直是虐待狂,被爆出來絕對會被鋪天蓋地的正直網友罵死。可在當時當地,絲毫沒覺得不安。當時玩的時候還被咬了幾口,老鼠的兩顆門牙又長又尖,咬在肉上就是一個小洞,很厲害。

人這個動物很奇怪,很多學者在研究,而且自己就是人,偏偏越研究越搞不懂。小時候快樂的事真多,但是見得多、經得多了,就反而越不容易快樂了。小時候過年的時候,大黑天的卓一晚上迷藏,高興的不能行。后來沒過幾年,也就是上初中,大家對失去了興趣,改為吃了餃子逛大街,瞎侃。過了兩年又沒了意思,開始打牌、玩麻將。又長了兩歲,那個也不想玩,只喜歡找個網吧打游戲。現在想想,大年三十的跑網吧打游戲,是不是神經病?老老實實在家看春節晚會多好。我親眼目睹了這些變化,在當時就有思考,思考自己為什么越來越不喜歡那些事、那些地方了。現在對我來說,故鄉已經是一個十分陌生、遙遠的地方。但說遙遠又不對,它還在我腦海中,不在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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