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歸塵(一)

趁還記得,留下“故人”

故人姓陳,名取的頗有意味,祖興。

我把江湖大漢的相貌按在他臉上,嗤笑出聲,似乎也沒什么大不同。一雙讓人發顫的眼,魁梧的軀干。樣貌上再有什么要說的,我也說不出了。時間就是這么有趣。

東門口,石塘山腳下,是我知道祖興的地方。

那時候正是公社的年代,祖興在社里管著灶火。這是一樁美差,把別人的口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祖興私下里常把白飯帶回家喂他那兩個永遠吃不飽的小崽子,一人一口絕不允許多食。白飯冷了便高懸在天花板下,防著兩崽子偷吃。

倒是一次小崽子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祖興回家時便瞧見兩個崽子蘸著醬油吃著白飯。巴掌啪啪下去,小崽子嚇的不敢吭聲,不敢吭聲的結果就是被祖興狠狠打了,說當是教訓。

年前我上門拜訪祖興,拿著兩雞蛋。倒不是說小氣,這不手上實在沒什么好東西,那年頭,兩雞蛋也著實要人命呀。

一進門,便見兩崽子蹲在灶邊,似是挖著什么。

“嘿,瞧見你爹了不?快喊他出來,就說叔來跟他敘舊了。”關上門,我把雞蛋拿出在兩崽子眼前晃蕩晃蕩。

“叔,我爹今天犯了錯,不敢見人呢。您要不自個兒進去瞅瞅?”兩崽子眼不帶眨的盯著雞蛋說道。

“哦?犯了啥?”祖興也會犯錯?莫不是偷帶白飯被抓了...把雞蛋放在外屋櫥里,朝屋里走去,我的心跟吊著一根線似的遲遲放不下。

屋里,炕上。

“大哥,你這是怎么,你家兩崽子說你犯錯不見人。這可不行,要不......給我說說?”好奇心驅使我向祖興詢問,要不然這心老這么個揪著也不好受。

“喲,老弟來了啊,什么犯錯?犯什么錯?啊......記起來了,你別聽那兩小崽子瞎說,我這是偷懶多躺會,這不剛從社里下來,待會還得伺候那兩崽子。”祖興從炕上爬起,似乎剛睡醒,頭發亂糟糟的,腦子也不好使的樣子。

“吶,老弟,說到事,我倒還真記起來有一事要跟你說。你可莫說出去。”

“好,老大哥,你瞧我是會把事說出去的人嗎?”我瞧著祖興一臉正經的樣子,心里“咯噔”一下。

“哦,其實我早會兒準備午飯的時候......瞧見......隔壁二馬家的小土貓不知怎的跑飯鍋里去了,脫的一身毛,也半死不活的了。那貓我扔遠了。其實吧......我就想說......老弟,你中午記得可千萬別吃那鍋飯啊。那個......我偷偷留了干凈的。”祖興那神色似是說著天大的秘密,唬得我也是一愣一愣的。等我反應過來聽清他具體說了什么,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大哥你放心,我絕對不碰那鍋飯,絕對不碰。”我笑的那個放肆,倒是祖興不好意思起來。

“大哥,那我先走了,我就過來看看你,這不快過年了嗎,順便給你帶了兩雞蛋,給你放在你家櫥里了,記得等沒人了吃。”我見時間不早了,還有活等著去干,便匆匆告辭。

“哎呦,老弟你太客氣了,這怎么好意思。那你慢走啊。”祖興下了床,送我到了門口。

跨出院子時,我聽到了祖興中氣十足的怒吼和小崽子們的哭聲。 ? ?

“小兔崽子,你們坤橫叔給的兩雞蛋呢,怎么只剩一個了?”

“夠不著......打碎了......”

我頓了一下腳步,唉,少不了一頓打。

對了,忘了介紹,我叫沈坤橫。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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