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春梅到了該綻放的時節,愿我莫再錯過花期,辜負歲序美意。你看,時光往返自如,無情無愛,不必牽附于人,亦無須掛礙于事。
那并不遙遠的民國世界,總在不經意時與我遇合,仿若故人,成了莫逆。而明明毫不相關的民國才女,因了某種機緣,竟和我有了如此際遇,這番交集。
她們一生的旖旎情事,起伏命運,在我淺淡的筆墨下徐徐舒展,一如古老巷陌里那場下了數日的煙雨,明凈亦憂傷。紙上相逢相知,非她們所愿,我亦情非得已。
她們的人生原本安排妥當,早成定局,像那千古不變的歷史,無可更改。我只是用一種屬于我的方式,去描摹與述說她們的生死離合,不經意走進她們的世界,感染了她們的喜憂。
自古紅顏的故事有許多相似之處,又有著截然不同的情節和因果。她們是民國歲月美好的花木,沒有活在戲里,也不是塵封于畫中,而是真實地存在過,用她們不凡的才情風姿,努力地過完百難千劫的一生。
她是陸小曼,她曾經縱橫穿梭于民國世界的交際場,得到無數名門公子,達官顯貴的青睞。在她年華正好,尚不解情愛時,嫁與青年才俊,軍界名流的王庚。他為她修筑穩固堅定的城墻,為她擋雨遮風,卻成了一座囚禁她靈魂的牢籠。
她是一株妖媚惑人的海棠,她需要毫無顧忌地綻放。這株海棠,在失意寡歡時,遇見了風流多情的徐志摩。他們不懼世俗流言碎語,許下誓死相依的諾言。他為她紅塵奔命,拼盡一切,只換取她一顰一笑。她為他紅顏盡歡,自此,人間再無人得她傾心。
哪怕是陪伴三十三載,為她一生端茶遞水,噓寒問暖的翁瑞午,亦不得她絲毫情愛。但她愿意為了責任和道義委身于他,在他遭遇災病之時,不離不棄。于生活,她我行我素,放縱形骸。于人情,她有始有終,至情至性。
她曾鮮花著錦,傾倒眾生,有過'南唐北陸'之響亮聲譽。又落葉飄零,凄涼寂寥,于世人眼中,她不過是一個經年同鴉片廝守的煙鬼。她得到過萬千恩榮與寵愛,也遭受過無數謾罵和指責。無論是愛是怨,她皆一般心腸,不附和,亦不回避,安然做她自己,與人無尤。
歲月給過她諸多恩寵,后又無情奪回。她前半生,縱身人海波濤,享盡世間榮華與尊貴,得到如心的愛情和伴侶。徐志摩喪生之后,她閉門謝客,離群索居,每日素衣清顏,無意悲喜,任自浮沉。
她一生離不開的是情,是戲,是阿芙蓉。除此之外,萬千顏色不過是人間劇場的道具,用來裝扮角色,又隨時可以舍棄。她此生任性妄為,傲慢驕縱,又清白簡單,不改初心。她所欠之債,加倍奉還,她不負情愛,不負眾生。
我總說,做個散淡的喝茶看戲之人,花落不沾衣,如此方能從容自若,無傷無恙。可我分明闖入了她們的人生,并多次徜徉于風煙陌上,不知歸期,為她們的情節黯然神傷。也是,既已驚人好夢,又如何不留痕跡,全身而退。
其實陸小曼才是花落不沾衣,她一生愛戲,愛交際,愛萬紫千紅的春光,可一旦決意退場,便永不回首。她給得起傾城之色,也擔得了落魄無依。
走過許多宛轉迂回的路,喝過許多世味交織的茶,聽過許多圓缺冷暖的故事,卻越發的慈悲謙遜,簡單平寧。
紅塵遠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紛亂混濁,有許多安靜美麗的風景,是我們不曾察覺,在流淌的光陰里,無端被辜負和虛度了。
折梅問雪的日子很美,像年輕時許下的諾言。只是到了兌現諾言的那一天,是否依舊一往情深。
結局早已編排好,我不過是在拖延散場的時間,等著茶涼,等著緣滅。我也只是一個陌不相識的過客,假裝無意地途經她的時光,又悄然寂寂地離去。
徐志摩說:“人生不過是午后到黃昏的距離,茶涼言盡,月上柳梢。”
是的,茶涼言盡,月上柳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