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個人越來越獨立的時代,我們對他人的索求多從物質利好轉為愛與理解。然而,人的個體性即是限制,它讓徹底的溝通變得不可能。相傳在大洪水之后,虛妄的人類試圖建起通天巨塔抵達天堂,上帝得知后讓人們說不同的語言使他們相互之間無法溝通,巴別塔的建造便因此失敗,語言也從此阻隔了交流。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美國海洋生物學家在太平洋北海域發現了一頭奇特的鯨。之所以說它奇特,是因為它叫聲的頻率與眾不同。普通須鯨的聲音頻率大約是15到20赫茲,而這頭須鯨卻有52赫茲。這意味著,二十多歲的它從出生起就一直是一名被隔絕的隱士,因為頻率不同,即使“52赫茲鯨”每天都在歌唱、呼喊,它的聲音也無法被同伴“聽”到,只能獨自在深邃無邊的大海里獨自游過自己五十年的生命。
當亞當夏娃吃下智慧果,意識到裸露的危險和羞怯,孤獨便開始蔓延,溝通成為了人類永恒的追求。生命需要被欣賞,需要一種丟掉形式的交流。這時,默契出現,且愈發顯得彌足珍貴,因它脫離了虛偽的矯飾和話語的甲胄,是靈魂坦誠無蔽的系連。
獲得諾獎的作家愛麗絲門羅,她早期的短篇經常發表在安大略的一家雜志上,那是一本小眾的文學雜志,讀者數量極少,主編說他甚至能夠叫得出所有讀者的名字。拋開商業世界里殘酷的競爭現實,這種雜志與讀者的關系只讓人覺得溫暖,閱讀成為了一份兩兩會意的默契。
帕維爾在《哈扎爾辭典》中不無諷刺地說道:“閱讀時,我們接受不了文字所表達的全部含義。我們的思想嫉妒他人的思想。我們的思想每時每刻在歪曲他人的思想,因為我們身上沒有同時兼容兩種氣味的地方?!毕鄳?,他口中的“歪曲”也可以稱之為“建造”,作者與讀者身處同一個文本中,基于雙方的理解和興趣共同商討文字的意義。這種“建造”交流沒有主動被動之分,整個過程雙向而平等,讓閱讀充滿了求同存異的默契。
我喜歡這樣的溝通,它讓阻隔變得不可怕,因為哪里有距離哪里就有路,哪里有差別哪里就沒有單調;它讓誤解變得可以忍受,因為有人因誤解而討厭,有人卻因誤解而喜歡。
這樣的溝通,也是我寫作與閱讀的目的。愿我們都能找到共同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