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洛,他有女朋友了嗎?——我要結婚了。”
“那,替他祝你幸福?嗯,祝你幸福!”
正文:
(一)
已經忘了是在高二還是在高三那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到
了現在這把年歲,對當年的那些事情,還記憶猶新,也追悔莫及。
他和云的故事,要追溯起來,可能要到初中去了,屬于典型的早戀。只是那個時候,學校校規森嚴,從班主任到政教處主任,層層勘查,能躲過去的那一小撮人,放在民國時期,絕對都是干地下黨的好苗子。
他和云顯然不是這一類人,所以一直到了高中,也沒能從別人那里聽到他們的半點好消息。卻一直有傳言傳來。
他是我的死黨,姓謝,言射謝。從他的姓就可以看出來他為人十分不正經。活了一把年紀,似乎還真沒干過幾件正經的事。唯獨他和云的那件事,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清楚楚——那是天底下最正經的事了!
他們兩人是小學同學,然后一起考進了最好的中學,很可惜,沒能在一個班上,卻在隔壁班。
或許正是因為曾經舊識,因此在校園里偶爾撞見時的一個不經意的招呼,就被一群青春荷爾蒙泛濫的中學同學給“以訛傳訛”了。
傳言應該就是這么來的。
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云,和謝的關系也還沒有到那種可以在自己肋間插兩刀的關系,所以也只是聽聽,并沒有去深究,畢竟就算別人談戀愛,又沒有談到我身上,關我鳥事?
只是后來和謝的關系越來越能夠用“插刀”來比喻了,就開始有些上心了,也跟著好事者曾經去隔壁班偷瞄了幾眼。
說實話,云不是我見過最驚艷的女子,卻有著東方女性最古典的溫柔氣質。
她笑起來的時候會用手輕輕遮住自己的嘴唇,動作不會太大,給人一種柔柔弱弱的感覺;她說話時的聲音——抱歉,我正趴在窗戶上偷瞄,隔得太遠,實在是聽不見。
配應該是配得上謝——那個時候的謝已經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了,“學習之星”、“優秀學生干部”、“乒乓小王子”……頭銜多的好像整個學校都是他家開的一樣。暗戀他的人自然不少,我這個做兄弟的,總要替他把把關才行。
可謠言就那么謠傳著,他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和云見面也只是簡單的頷首示意,那種默契,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看的旁人更加確定這兩人鐵定私下里有貓膩。于是謠言繼續謠傳著。
可我知道,這兩人私下里真的沒有貓膩!
因為謝私下里幾乎和我待在一起,吃飯上課下課上廁所放學上街看美女,甚至是睡覺——而且是同一張床。也虧得那個時候還沒有基友這個詞。
我瞌睡輕,要是他爬下床,或者云爬上床,我應該第一時間知道。
然而并沒有!
初中三年,那個時候的他們兩個純的,比白開水還純。
命運就是這么捉弄人,初三畢業,高一學生重組,他和云終于分到了同一個班,被稱之為實驗班的夢之班。畢竟學習成績優秀,重聚只是遲早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謝這家伙心里腹黑啊,知道以云的成績肯定能考上實驗班,難怪他每天勤奮學習,就是為了也考進實驗班,好久別重逢呢!
套路!滿滿的都是套路!還好我也考進了實驗班,否則就看不到后面的好戲了。嚇得我趕緊做一套模擬題壓壓驚。
高一的時候,兩人變得更加熟絡起來,可是一到周末,謝還是照常跟我一起上街壓馬路看美女,我甚至一度懷疑他的性取向是不是有問題。
那年秋游,他終于和她在一個小組里了。幾乎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氣,這兩人,糾纏了這么多年,這層窗戶紙還不捅開,著實不容易啊。
可到頭來,兩人一切如常,甚至連說悄悄話的機會都沒抓住,更別說拍一張合照了。
平日里謝給我介紹那些泡妞的技巧,可謂是一套一套的,聽得我更是一愣一愣的,一度讓我以為他就是傳說中“情圣”,可到頭來,這丫的就一慫貨。
他這一慫,慫了一年。
(二)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理科班根據成績再分班。他還是第一實驗班,她卻去了第二實驗班,又變成了隔壁班。
生命便是如此,就好像是窗外的那些梧桐樹葉,春綠秋黃,一個輪回接著一個輪回,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這般如此生生不息的輪回下去,直到你筋疲力盡,終于堪破了這紅塵,再回首時,卻發現,原來一切都已經晚了。
峰回路轉是在高二的那年。
我清楚的記得那是在一次晚自習(很多學校現在或許已經沒有了,我們學校當年還保有傳統),講臺上是老師在講解上一次數學模擬考試的試題,我聽的有些走神。
什么時候下課的我都不知道,直到謝拍了拍我的肩,說云給了他一張紙條。
情書!
這是我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頓時我體內那早已經快要壓制不住的八卦之心頓時席卷全身,媽的,快給我看,不給我分分鐘滅了你丫的!
“您!”
紙條上就只有這一個字。
靠!什么玩意兒?
我趕緊拿出新華字典,看看是不是還有什么特別的含義——“您,漢語漢字,拼音:nín,‘你’的尊稱。”
沒了?!
以我多年從謝那里學來的泡妞經驗,每種花都是有花語的,紅玫瑰代表我愛你、康乃馨是母愛、米紅康乃馨為傷感、郁金香則是魅惑……可尼瑪這
一個“您”字代表什么?說好的暗語呢?
不對,應該還有什么地方被我們忽略了!一定是這樣!
于是我拿著紙呵氣、滴水、風干、對著燈光……沒辦法了,最后只剩燒了,電視劇不都是這么演的么,一燒就出來字了!
當謝知道我要燒的時候,一把搶過那張所謂的“情書”,踹在上衣兜里,說什么也不給我了。
于是我苦思冥想,半個小時后,終于明白了,這果然是一封情書!
“您,漢語漢字,拼音:nín,‘你’的尊稱。暗語:心上有你!”
(三)
高三的生活無疑是壓力巨大的,只好沒日沒夜的做模擬題來壓驚。
可謝無疑是幸福的。
還記得是他過生日,一群人給他定了個包廂,在包廂里唱K,既是對他生日的祝福,也是對自己這一群人那無處安放的青春一種發泄。
我只是看著桌上的那一盤蛋糕,心里暗暗的為謝默哀——不知道是從哪里學來的壞毛病,蛋糕不再是吃的,而是糊臉的。想到這里,我趁人不注意,偷偷切了一塊蛋糕藏起來,躲在角落里先吃了再說。
沒有抽煙,沒有喝酒,只有歇斯底里的嘶吼。最后的蛋糕還是完成了它的使命,順利的砸在了謝的臉上,看得我一陣肉疼。幾百塊錢的東西,說沒了就沒了?還好我提前吃飽了。
一行人都是比較有理智的,很節制的只是瘋狂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從包廂里出來了,畢竟案頭上還有好幾沓的模擬卷沒做。
從漆黑的環境里出來,似乎都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一個個雖然意猶未盡,卻也難以掩飾住他們臉上的笑意。我也跟著笑,因為謝的臉上盡是奶油,像極了京劇里的丑角。
可是,很快我們就笑不出來,還差點哭。
只要是長了眼的,都清楚的看見,云輕輕的替謝擦去臉上的奶油,動作輕柔,像極了電視劇里演的那些小媳婦。
柔和的陽光印在她的臉上,仿佛透露一股難以名狀的圣潔。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似乎整個天地間,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東西,眼里盡是眼前的ta。
沒錯,這是赤裸裸的虐狗,還是往死里虐的那種。
氣得大家轉身就走。誰都沒有注意到,在最黑暗的角落處,還有一名女子,在獨自舔舐著傷口,一遍又一遍。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喜歡上謝的,或許僅僅只是愛慕謝的人潮大軍中的其中之一。只是當別人知道謝和云的事后,都哀嘆自己時運不濟之后就轉身離去了,而她卻還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的等候著他的回首。
那一場雨,來的是那樣的毫無征兆。她撐著傘等在教學樓下,怕他淋濕。
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是那么的耀眼,他又是那么的特別,光線即便在微弱,上天也像是為他特別開了一盞燈光,不必用眼去看,就能夠在第一時間尋到他的身影。
她曾經以為,她和謝是有緣的。如果無緣,為什么在這三千大千世界,十萬菩提眾生之中,獨獨與他相遇了呢?
可是,他身邊的那位女生是誰?他這是在為誰撐傘?你可知道,竹亭下的她是提前跑回家為你取傘,即便全身濕透,也不愿你受涼挨凍?
她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手中的那枚雨傘始終沒有遞出去。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們從她身旁不足半米的地方和她擦肩而過。
雨越下越大,時不時有雷聲驚起,嚇得她都忘了打開雨傘,任由雨水沖刷。眼前的影響早已經模糊,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眼淚。
她想,自己肯定是花光了今生所有的運氣,才會遇到謝。所以她也僅僅只能是遇到謝,卻再也沒有運氣讓他愛上她。
她如今終于明白,如果有緣,為什么在燈花百結之后,一夜傾雨,淚濕年華,卻再也沒有復燃……
(四)
有人說畢業季就是分手季。
謝和云終究只是走到了這里。
他們分手了,是謝提出來的。云哭的撕心裂肺,旁人看的揪心揪肺。
那時謝去了鳳凰旅游,我要他回來把話說清楚,他堅決不回,于是我第一次跟謝急眼,也是唯一一次。
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王八蛋又要干不正經的事情了?
他確實是去干一件不正經的事情了,他背著一把古典吉他,只身去往鳳凰,在街頭賣唱。
自幼便是老師寵兒同學偶像的他,放下高傲的身段,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就是為了在假期掙點學費,去上大學。
在鳳凰那一段時間,他受盡嘲笑,受盡冷眼。別人罵他,他要忍著賠笑;別人砸了他的吉他盒,將盒里的硬幣拋灑漫天,他也唯有躬身一枚一枚撿起。
風來了用身體去扛,雨來了有頭擋著,餓了便就著咸菜狼吞虎咽下兩個饅頭,困了便抱著吉他躺在石橋底下,看著緩緩東流的河水,漸漸入睡。
這些事情,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云。也包括我。
之所以知道這些事,是因為我跑去鳳凰找他,想要帶他回來給云一個解釋。我藏在人群中,他不曾看見我。我也沒去打擾他。就讓那段時間的他,永遠的成為一個謎。
(五)
謝和云終究還是分手了。就在那個假期。
一晃七年過去了,云已經要結婚了,他卻仍舊單身。她也依舊單身。
昨晚那位為謝送傘的女孩打電話給我,說就在國慶,謝拒絕了她。
那夜凌晨,燒烤攤前,無風也無雨。
“我們認識多長時間了?”她問。
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剛好十年,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謝在腦中已經有了答案,然后卻開玩笑的回到道:““五六七八九十年吧。””
“再過三天,剛好整整十年。”她眼神真摯,一動不動得看著坐在前面的他,希望從他的臉上,抑或是眼睛里看到不一樣的東西,而此刻他卻微笑帶過,繼續朝面前的烤魚下筷,“這魚是你點的,應該都歸你吃完的,加油吃呀。”心中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恩。是挺好吃的。”
“叫一瓶啤酒吧,一瓶剛好四杯,我一杯,你三杯。”她笑著說。
“現在不都是男女平等了,你怎么能搞差別待遇呢,每人兩杯我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不如我一瓶,你三瓶?”
“我倒是覺得剛才那個提議還是不錯的。”
“老板,來一瓶啤酒,再來2個杯子。”
“你是知道我以前是喜歡你的吧”
“恩。”
“你不要有壓力哦,是以前。”
“恩。”
“為喜歡干一杯。”
“在你身上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讓我不斷的成長,讓我變成更好的自己,在你身邊總會有一股力量不斷激勵我前進,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因為你總會在那里,不曾遠離。”
“恩。”
“為成長干一杯。”
“你覺得劉若英這個人怎么樣?”
“很貼近生活,而且她的感情生活挺曲折的。”
“她愛了陳升十幾年,最后還是沒有走到一起。我覺得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陳升,我就和劉若英一樣。”她頓了頓,又問,“能跟我說說你和你的那個她的故事嗎?”
“其實也沒什么說的。”
“恩,那就不說了。”
“為陳升干杯。”
“我要結婚了。”她突然說道。
“恩?什么時候。”
“那個人你也認識,雖然他沒有你長得帥。”
“就是上次我看見的那個吧。”
“你會后悔嗎?”
“不知道吧。”
“哈哈,那就是會了。”
“最后,敬往事一杯酒,你知道下一句的吧?”
“不再回頭?”他故意說錯。
“再愛也別輕回頭。”
兩人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
“我們認識有十年了,喝十瓶吧。”她說。
“嗯,有十年了。是該喝十瓶。”謝的身邊已經倒著七八個酒瓶。
“你說下次我們還有機會一起吃烤魚嗎?”
“會。”
“你說下個十年我們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一起吃烤魚?”
“會。”
“那如果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會不會喜歡我?”
“……我心中有座墳,住著未亡人。”
她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夜,天雖未下雨,她卻濕了臉頰,再難擦干。
她顫顫巍巍舉起酒杯,輕聲呢喃:“敬往事一杯酒,再愛也請別回頭。”
仰頭一飲而盡,白酒燒喉,卻如何也燒不去胸腔中那一方天地的哀愁。
她的刻骨銘心,卻刻骨銘心著別人。
(六)
“洛,他有女朋友了嗎?”云告訴我。
我搖頭。
“我要結婚了。”
“哦,那,替他祝你幸福?嗯,祝你幸福。”
也祝她幸福。
也祝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