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坐在我旁邊,一邊夾菜喝酒一邊用眼睛瞄著桌子上的手機,在他看了不下十遍后,手機終于響了起來,江北眉開眼笑的接起,但對話內容沒超過三句。
“我在外面喝酒。”
“大概凌晨回去。”
“好。”
放下手機后,江北又夾了兩筷子菜,然后靠在椅背上盯著手機。我在旁邊看見了他接起電話時略帶欣喜的樣子,和越來越沉重的表情。
飯局結束后,江北開車順路送我回去,他把手搭在方向盤上,忽然跟我說:“我有時候真覺得,凜瀝從來都沒愛過我。”
凜瀝是江北的女朋友,在一起將近兩年,我見過凜瀝兩次,一次是在飯局,一次是在酒吧里,凜瀝是典型的膚白貌美,脾氣也很柔和,舉止大方優雅,一顰一笑都透露著知性和溫柔。
她和江北以前的女朋友似乎都不同,她不會在江北抽煙喝酒時去制止,只是把醉酒的江北接回家,準備好醒酒茶,她不會在江北和朋友喝酒時一個接一個的打電話,催江北回家。
江北身邊有過很多女朋友,凜瀝大概是這些女朋友中,最懂事的一個。
凜瀝有自己的工作,收入不菲,口紅、包包等東西她從來不會向江北開口,反而每月按時送給江北一件禮物;凜瀝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會每天都粘著江北,江北說他在忙的時候,凜瀝甚至一天兩天都不會聯系他;凜瀝的生活規律而豐富,她練瑜伽、去旅游、學古箏、跳街舞,安排得滿滿當當,甚至和江北吃頓飯的時間都很少。
凜瀝在他面前從來沒發過火,許多事情凜瀝都會和江北妥協,也不會和江北耍些小脾氣,不會像他撒嬌,也不會向他示弱。
江北說,有一次凜瀝公司組織旅游爬山,凜瀝從石階梯上跌下來,腳踝青紫充血,膝蓋也血肉模糊,被同事送回家來時,凜瀝額頭冒汗,嘴唇也沒有血色,但即便是這樣,凜瀝沒哭也沒鬧,沒和江北撒嬌喊疼,只是自己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還有一次凜瀝發燒39℃,又犯闌尾炎,江北在鄰市出差,凜瀝一個人不聲不響在醫院排隊、取藥、打點滴,撐著39℃和闌尾炎的身子,江北是回來后在抽屜里看見了病歷才知道,他問凜瀝為什么不給他打電話,凜瀝只是說,這些事情,我一個人可以。
江北把車停在路邊,靠在椅背上說:“她每天晚上會訂時給我打一通電話,我在喝酒,她不會讓我回去,只說讓我路上小心,我在酒吧,她不會讓我回去,只說讓我開車注意。甚至有一次,有一個女生加了我微信,和我說了很多露骨的話,她看見了以后什么反應都沒有。”
江北一開始只是以為,凜瀝是相信他,后來江北才知道,凜瀝根本不愛他。
后來江北有一次帶凜瀝去西餐廳吃飯,正準備進去時,凜瀝忽然僵住在原地,江北回頭看她時,發現她哭了。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凜瀝的臉上出現別的表情。
江北朝著凜瀝的眼神望過去,一個男生正在給女生拉開桌旁的椅子,凜瀝轉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江北從沒見過如此失神的凜瀝。
把凜瀝送回家后,凜瀝抱腿坐在餐桌旁,注視著面前的玻璃水杯,忽地開口說:“他是我前男友。”
于是江北才知道,凜瀝有一個相戀十年多,即將談婚論嫁的前男友。那天晚上凜瀝和江北說了許多許多,江北覺得,比起情侶,兩人更像朋友。
其實故事的來龍去脈也很簡單,凜瀝的男朋友在即將要訂婚的時候向凜瀝提出了分手,不是移情別戀,也不是不愛了,而是覺得兩人在一起實在太疲憊,愛不下去了。
江北才知道,凜瀝不是不會耍小脾氣的。她會在大半夜時叫男生去買夜宵,會在男生去外面喝酒時不停打電話催他回去,會時時刻刻都想要粘著男生,稍微感冒就會向男生撒嬌求安慰。
戀愛中小女生會做的事情,凜瀝都會做,她生氣時會皺下鼻子,她撒嬌時會瞇著眼睛,她耍脾氣時會蠻不講理。
那天江北看凜瀝環住腿,下巴放在膝蓋上,頭發軟軟的垂下來,眼睛紅紅的,神情委屈的像個孩子,喃喃說:“他為什么不愛了,為什么就走了……”
那時江北才懂得,凜瀝之所以會變成如今的樣子,不過是因為,見證過她小女孩樣子的人已經不在了,而且也不會再出現了。
她跨過悠悠十幾載,終把自己變得堅強獨立,溫文爾雅,卻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還是會潰不成軍。
江北想,他不是凜瀝心中的人,這萬重山水,都不能陪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