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倪萍《姥姥語錄之天黑了》原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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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作者:倪萍

  天黑了(2)

  “你和我不一樣,你生下來是為老(好)些人活著的,有桿大秤稱著你,俺這路人都是小秤盤里的人,少一個多倆的都一樣。”

  姥姥始終沒給個具體答案。她不能想象沒有家人、沒有孩子,她這一生怎么個過法,但是姥姥覺得我是可以一個人成為一個家的那種人,我是有社會使命的那個人。哈,真會戴高帽子,誰給我的使命?

  “姥姥,有多少家人、有多少孩子,最后走時還不是孤身一人?誰能攜家帶口地走啊?”

  姥姥笑了:“分批分個兒地走啊,就像分批分個兒地來一樣,早早晚晚地又走到一塊兒了。”

  是安慰還是信念?姥姥始終相信下輩子我們還是一家人。這是她對家的無限眷戀和對生命延續的闡釋。

  人為什么終究是會死去的呢?

  知道姥姥走了的那天我在東北拍戲。晚上六點剛過,哈爾濱已經天黑了,小姨發來一條短信:“六點十分,姥姥平靜地走了。”看了短信,我竟然很平靜,無數次地想過姥姥的走,天最終是要黑的。我一滴眼淚也沒掉,只是不停地在紙上寫著“劉鴻卿”三個字,姥姥的名字。

  一個不認字的老太太還有個挺有學問的名兒!她的父親是個識文斷字的人。只因為姥姥生為女性,否則她一定是個“念大本書、寫大本字的讀書人”。這是姥姥對文化人的評述,也是她常指給我們晚輩兒的光明之道。

  天黑了,姥姥走了,窗外冒青煙的雪無聲地陪著我。屋里漆黑一片,我慶幸這樣的時刻身邊沒別人,這是我最向往的時刻,我的心是自由的。我把寫滿姥姥名字的紙貼在結了冰又有哈氣的雙層玻璃窗上,“劉鴻卿”三個字化開了,模糊了,看不清了,升騰了……

  看著小姨的短信,心里想的卻是半個月前和姥姥在威海見的最后一面。我這位認識了快五十年的最親的人、最愛的人、最可信賴的老朋友一句話也沒和我說,我甚至覺得她都不知道我在她身邊。我們就這樣永久地分開了,從此天上人間。

  其實,姥姥病危的通知已經發了三次了,我心里早有準備,這個早恨不能童年就有。

  太愛一個人、太依賴一個人,就一定最怕這個人離你而去。小時候惹大禍了,姥姥最重的一句話就是:“小外甥啊,你得氣死我呀!”多大的錯我一下子就能改了。

  “沒有了姥姥我怎么辦?”

  “有你媽呀!”

  那時我覺得姥姥就是媽,媽就是姥姥。

  我經常問:“為什么不是先有姥姥后有媽呀?”

  姥姥也不避諱生孩子、結婚這類小孩子不能聽的“秘密”,所以三歲多的我就敢在眾人飯桌上大聲地說:“我知道我姥姥和姥爺睡了覺,嘀里嘟嚕地生了我媽、我大舅、我大姨……我媽我爸又嘀里嘟嚕地生了我和我哥,我又嘀里嘟嚕地生了我的孩子……”

  眾人大笑。我媽嫌姥姥太慣我,教育方法太農民,姥姥卻歡喜:“一堆孩子都這么拉扯大的,同樣的飯,同樣的話,萍兒這孩子就是塊有數的海綿,該吸收的一點也拉不下。”

  偶爾發個燒,即使燒得很高,姥姥也從不帶我去醫院。她像揉面一樣把我放在炕上,渾身上下從頭到腳揉上一遍,揉過的我就像被水洗過一樣,高燒立刻就退了。再看看姥姥,出的汗比我還多。享受著姥姥的敲打,體味著姥姥的汗水,高燒一次,長大一次。那時我盼著姥姥也高燒,我也想用汗水洗一遍衣服,可姥姥從來不病。

  長大了才知道,姥姥的病是到九十九要死了才叫病啊!一生都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人病了也不是病啊,想想這些我的心生疼,連生病都不舍得,鐵打的姥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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