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個成年巨嬰不曾絕望流淚過呢?

尊重你的感受,哺育你的感受,愛你自己,成為你自己。

曾爺是我的一個長輩,他的故事,都是奶奶講給我的。

他年輕時是一個脾氣暴躁,頑固不化的男人,就是對老婆孩子也不例外。后來趕上改革開放敢想敢干發了家,也算是那個時代的英雄人物了。

聽奶奶說,他的妻子小娥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去麻將桌上找他回家提水,他輸了錢,盤算著晚上接著玩撈回輸掉的錢,小娥潑辣的性子也不是省油的燈,當著眾人的面罵了他一句:“王八羔子。”

死要面子的他臉登時漲得通紅,血氣直往上涌,掄起腳就把小娥踹到了泥地上,眾人拉著,勸著,攔著。

他看著懷孕的老婆躺在地上,眼神冰冷絕望的看著他,心里不是沒有悔過。

但脾氣來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他知道他不應該動手,但當她的意志違抗他的時候,他不止一次打過她。

奶奶說年輕的時候,小娥的身上總是有傷。

所幸的是,小娥和小叔叔命都大。沒流產,一個月后,小叔叔順利降生,自此,曾爺已經有兩個兒子了。

那天,小娥被人扶起來后,撲撲身上的塵土,冷笑著看了曾爺一眼,沒再說話,用手拄著腰,一步一步挪回了家。

后來聽說的關于曾爺的故事也不外乎都與暴力有關,早些年小舅舅像是承襲了他的性格,總是打架斗毆不斷。

那一次小舅舅把一個比他還大兩歲的男孩打掉了門牙,男孩的母親找到了學校,他當著老師、同學和家長的面一腳踢在仰著頭就是不認錯的小舅舅的臉上,鼻血頓時流個不止。

聽這些事的時候,我還小,對曾爺有一種莫名的厭惡,也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去年回家,機緣巧合見到曾爺,這時候,他已經是快80歲的老人了,老的眉毛胡子都白了,我曾幻想的兇神惡煞并沒有在他臉上看見。

奶奶說曾爺年輕時候的戾氣不見了,許是老了吧,說這話的時候奶奶也已經是70多歲的人了。

后來偶然聽說曾爺小時候的成長經歷,才明白年輕時的暴力從哪來的。


曾爺出生的前三個月,曾爺的父親因為多年的肝硬化死了,為了養活他們兄弟二人,母親生完他三個月之后就和哥哥出去給人做小工,奶完了他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能回家。

而這期間沒人照顧他,一個三個月不能自理的嬰兒被母親綁在一個小床上,小床的活動空間很小,大小便都在小床上,他餓的哭斷了氣,在那泛著臭味的濕嗒嗒的襁褓里,他死命的哭著,但是沒有人來抱抱他,喂喂他。

奶奶說曾爺的公鴨嗓子就是那時候硬哭出來的。

除了哭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哭泣來表達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對于一個沒人照顧的嬰兒來說,那漫長的一天的等待該是怎樣難熬呢?

做了母親之后,我才意識到如果孩子在嬰兒時期得不到足夠的愛,那么他這一生都會安全感匱乏,害怕被拋棄,害怕被傷害。

他這一生都要在內心里與那個負能量爆棚的自己作斗爭,能開悟自省自救的人實在不多。

前幾天偶然翻看武志紅的《巨嬰國》,看到他寫中國人的情感模式都是在找媽。

成年巨嬰這一概念一度讓我很震驚,又有些反感,但反思身邊人的性格和做事風格又的確如他所說,可以說每一個成年人的內心深處都住著一個不曾被滿足的委屈的嬰兒。

年輕時候的曾爺也許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成年巨嬰,對于不能被滿足,被違抗深惡痛絕。


后來,我回想起年少時曾遇到的那個多疑又憂郁的戀人。

那時,我們什么都沒有,只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供揮霍。

我并不懷疑他愛我,而且可以確定,年少的戀情還是純真居多。但我唯一忍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多疑,他會偷看我的日記,當我和同班男生多說一句話時他也會不樂意,覺得我有意要背叛他。

他跟我講他小時候的事,父母總是吵架,冷戰,廝打簡直是家常便飯。他看著母親被打的鼻青臉腫,聽著父親破口大罵,七歲的他看著他們喃喃的重復著說:

“你們為什么要生下我呢?你們為什么要生下我呢?------”

小小的他在那樣的環境里總是覺得窒息,他11歲的時候無意間在他家的倉房里撿到一條長長的棕色的麻繩,他想或許可以用它來吊死自己。

那天,父母都出去打麻將了,母親留給了他五元錢,說讓他餓了買點吃的自己解決午飯。

他真的那么做了,當他的雙腳離開板凳踩空的時候,那么粗的麻繩竟然斷了。他想也許上天還不想收他,或者是他的命太大了吧。

他五歲那一年,剛剛記事,父母吵架吵得最兇。有一次,母親被打的腿都瘸了,提著包裹要走,他哭著攆了上去,想跟母親一起走,但是母親不帶他。

臨走前,許是母親覺得不舍,跟他說去給他買他愛吃的面包,讓他在家等著。他點點頭,望著母親的背影消失在大門的轉角處。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坐在外屋的門檻上,眼巴巴地等著母親回來,沒有面包也沒事,只要母親回來就行了。

一個月過后,父親把母親接了回來,小小的他看著母親手里的面包,卻沒有了一絲快樂。

“五歲的我剛剛記事,第一次記住的卻是母親的欺騙和拋棄。”他輕輕笑著說,那笑容里盛滿悲涼。

那天他說完這些后,我的心震驚不已,年少的我約略明白了他性格里的多疑和悲觀。

但后來我們依舊分手了,他的悲觀和多疑像一個無底洞一樣不斷地吸走我的靈氣和活力。

現在我知道那時的我救不了他,這樣的深淵連我自己都會陷進去,何況是擺渡他。

為人妻母后,我偶然得知他的消息,他依然單著,過得并不好,那一刻我有心疼,當然已經不是愛情了,而是憐憫故事里那個絕望的小男孩。

活得越久,走的路越多,看的書也越多。以前覺得成長就是越來越強大,強大到無堅不摧。

現在慢慢覺得,成長是越來越溫柔,溫柔到看進一個有缺陷的人的心里,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尊重他,理解他,用愛和省察療愈他。

而批判和武斷只能把一個人逼進精神的孤島,永無安寧之日。

曾爺也好,他也好,包括我自己,誰沒在黑暗的夜里絕望地流過淚呢?

寫到此,我覺得成年巨嬰這個概念不再可惡。

相反,就像武志紅自己所說:我無意批判中國人,只是揭示,人要自省自救。

而每個人的自我之路都要接受最真實的自己,尊重你的感受,哺育你的感受,愛你自己,成為你自己。

愿你我都能在自我的囚籠里看見自省自救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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