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這幾天借紛亂的后事麻木身心，其實(shí)腦子里一直是亂糟糟的，各種聲音攪成一團(tuán)。此刻夜深，萬籟俱寂，我在心里開始慢慢地、慢慢地消化著你離開這個事實(shí)，就越發(fā)止不住淚水和心酸。

? ? ? ?二月二十五日晚，阿姨打電話來，說你在四院查出尿毒癥晚期。后來轉(zhuǎn)到安醫(yī)，我打給你說要來看你，聽得出來你真的很高興，結(jié)果你周五出的院，沒能去成。一周后復(fù)查，情況不樂觀，你打給我的時候我正在黃山頂上，匆匆掛斷。接著清明節(jié)我回了六安，醫(yī)生卻沒讓你出院，我沒往深處想。再然后發(fā)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心里有些怨氣，騙你說忙又沒去。

? ? ? ?你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了，我在打這段字的時候，心里有多少懊悔和痛苦。我也永遠(yuǎn)沒有辦法彌補(bǔ)。

? ? ? ?四月二十晚，我剛到亳州，阿姨打電話來，說你快不行了。我趕第二天一早的火車，路上老大消息過來，昨天晚上九點(diǎn)二十已經(jīng)斷氣了。我下午一點(diǎn)到合肥，立馬轉(zhuǎn)大巴回六安，再公交到五牌里，老爸見到我第一句，以后再見不到你大老表了。

? ? ? ?我其實(shí)一直很能繃得住，跟阿姨打電話我擔(dān)心她哭傷了身體，控制著連聲音都不顫。我在火車上流著淚，故作冷靜的安慰她。你知道，我最不擅長安慰別人了。何況我心里還塞滿了悔恨。

? ? ? ?小時候你老逗我，說我又好生氣又好哭，長大娶不到老婆。我如今真的真的，很能憋淚。我在火葬場看那些人哭的那么假，心里就憋著火，可我沒資格說他們，我沒資格。你離開的時候，你最疼愛的小老表在兩百多公里外，他有什么資格指責(zé)別人。我不哭給別人看，也不把難過露出來，我自己知道就好。在阿姨面前我都硬生生把淚給咽回去了，他們大概也在背后指責(zé)我，這些我誰也不說。

? ? ? ?四月二十二凌晨四點(diǎn)送葬，很多人都來了，有些是連夜趕回來的。火葬場大廳看到你的尸體，你表情很嚴(yán)肅，不是平時你狡黠的笑，一點(diǎn)也不像我認(rèn)識的你，最后那段路很艱難吧，一定很痛苦啊，眉毛皺得解不開。

? ? ? ?我跟翔翔說，多看一眼吧，以后都見不到了。他眼睛紅的像只小兔子，那個跟小孩子似的愛逗他玩的大伯，是最后一眼了。等火化的時候，你弟弟說，你的一生就算是到此結(jié)束了，交道跟緣分，也算是盡了。說著說著就捂上了臉。我那時在心里放聲大哭。

? ? ? ?下葬的時候，我心里惱極了楊家那些人的惺惺作態(tài)，又瞧不起自己。才三十七歲，枉我學(xué)醫(yī)三年，連病因都看不出來。真的是讀書讀傻了，你以前愛笑就我這樣還是大學(xué)生。我把紛紛思緒埋在心里。

? ? ? ?最后一面是什么時候呢，是正月里喝年酒，你坐我旁邊，怕我喝多還幫我代酒。你也喝多了，第二天晚年酒就說難受沒來。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再見就已經(jīng)天人相隔？

? ? ? ?去年夏天還一起去山里捉蟬，路上看路牙邊被軋快死的蛇，看別人養(yǎng)的成坨成坨的蚯蚓。你叼著煙，我們一起等天黑新蟬破土。之后夜深，你把摩托車飚到八九十邁，我在后面哇哇亂叫，何其快哉。回來后油炸知了你卻不敢吃，我還故意砸吧嘴說好吃。以后夏天，也再不吃了。

? ? ? ?大一夏天一起去河南連夜開爐，停火的時候我吃泡面，你一臉都是灰土，眨巴眼叫我給你留點(diǎn)湯，我笑，給你拍了張照片，是我手機(jī)里唯一一張關(guān)于你的痕跡。我都不忍心看。

? ? ? ?高中剛畢業(yè)，家里就我一個人，你叫我?guī)蛺倫傃a(bǔ)習(xí)，留我吃飯，頓頓買烤鴨。我其實(shí)，想來都是羞愧難當(dāng)。悅悅沒了爸爸，還有我這個表叔，還有老大，她是大家的侄女，我們都會幫襯著的。

? ? ? ?高二會考，我忘帶身份證，你騎著摩托連闖五個紅燈送過來。那時候我捏著證進(jìn)考場的時候就對自己說，這份情，得記一輩子。

? ? ? ?以后再沒人每年買兩份蛋糕，給我過兩次生日了。也沒人賊兮兮的打電話給我，掏心掏肺一聊三個小時。也再沒機(jī)會一起喝酒了。我的記憶又沉甸甸多了幾分重量，多年以后誰還會記得這些雞零狗碎，我不能忘。這些年，你待我如親弟弟，我待你卻始終透著隔閡。你總說我是最小的老表，不疼我疼誰。你待任何人始終都是真誠的，這是我學(xué)不來的，我讀再多書都學(xué)不來的。越是回憶你對我，我就越是愧疚。

? ? ? ?你看不到，你離開之后一些齷齪的事情，也好。不用再為生活擔(dān)心，不再累得要死要活，聽不到爭吵了，再沒有痛苦了，你的墓是一片小麥地，先生選的風(fēng)水處，很安靜。

? ? ? ?愿你來生無災(zāi)無病，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