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城五十里外是一片田野,周圍村莊里的農民世世代代都依靠著這片土地。可這盛秋時分,田地里卻沒有一個農民耕作,也不見一棵莊稼。這原本等待豐收的土地只剩下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和遍地的武器。由于長時間沒有人料理田地,這里變得荒寒,干涸的土地到處可見血跡,有的已經凝固,有的還可見赤紅。空氣中的血腥味和土地里的腐壞味道混合在一起,發出了令人作嘔的味道,這里已經被這氣味和血腥所籠罩,天空也不見一只飛鳥經過,留給這里的,只有無盡的肅殺。
不遠處的田壟旁,幾個士兵橫七豎八的躺著,如果不仔細分辨,他們和死人沒什么區別。他們就是這悲涼后的幸存者,不過他們傷痕累累,身上盔甲千瘡百孔,手中兵刃也失去了昔日鋒芒,只留下了斑斑血跡。他們臉上布滿泥濘和鮮血,身上的疼痛使他們發出陣陣低吼。如果說地獄里的惡鬼是最令人恐怖的,那么也不過如此了。他們眼中充滿哀傷,陷入了戰斗后的恐懼中。
往日河面上總是會有漁家打魚,小孩嬉戲的場景,城里的百姓在河邊安居樂業。可今日的河邊似乎有些奇怪,沒有百姓勞作的影子,也沒有孩童歡樂的笑聲,原來喧鬧的河邊忽然沒有了人跡,著實可疑。十里外的河流上,一群桅桿高立的戰艦迅涌而來,離那座城池也越來越近。戰艦上全是英姿煥發的士兵,他們身穿黑色暗光鎧甲,有的手持精鐵長槍,有的手握長弓,目光堅定,蓄勢待發。其中一艘戰艦上,一身穿白色金光鎧甲的男子望著前方,雙眼如鷹般銳利,緊緊盯著前方。該男子也不過而立之年,只不過戰爭的歷練讓他有著超然的氣質,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質。戰艦的速度不慢,一會時間,馬上就要到達城池旁了。白甲男子手中的七尺青鋒也握得愈加緊了。
天空變得陰沉起來,其中一個幸存者艱難地抬頭望望,微小的動作也引得傷口撕裂,血流不止。“大哥,我們五萬兄弟只剩下我們幾個了,這該死的老天也在與我們作對,陰雨天氣更有利進攻,我們如果沒有援軍抵達,那么下次賊寇進攻時,這城池是守不住了”他困難地說道。被稱作老大的士兵是這幾個幸存者里年紀最大的,他身上的傷比起其他幾個人只多不少,雙眼微睜,艱難的喘著氣。老大掙扎了好一會,緩緩地說:“沒辦法,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拖住敵軍,不讓他們進攻得逞,將軍答應過我們,只要西邊戰事結束,就會立馬趕過來。我們要相信將軍。”“怎么相信!,我們都拖了這么長時間了,連援軍的影子都沒見到,城里的官兵這幾天大關城門,我們都無法補給,將軍也是在騙我們,我們就是王朝的工具,而且是毫無價值的工具!我們的任務就是送死!我們只有橫尸荒野的下場!”一名士兵激動地吼道,大聲的叫喊讓他的面目更加猙獰。他只有一條胳膊了,另一條什么時候沒得,他已經記不得了,是昨天還是前天,誰知道呢?這就是戰爭,它不會讓你有時間去思考別的,你所要做的,就是殺敵或者被殺。
到達城池前,全軍的氣氛更加緊張了,而白甲男子緊皺的眉頭卻松開了。這是最后一戰了,贏了,這片土地就是他們的,輸了的話,想到這里,他摸了摸衣袖中的花籽,這是家鄉的花,也是他最喜歡的花。他不敢想象輸了會有什么后果,此次出征他帶了最精銳的戰士和最優良的裝備,他不能輸,他更沒有理由輸。此時全軍士氣高漲,作為全軍統帥,他知道怎么做。“我的戰士們,我們此次出征是為了讓我們的親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我們憑什么就要住在荒涼之地!我們憑什么就要與野獸為伍?那么他們這群醉生夢死的蠢貨憑什么成為這土地的主人!今天,我們就要讓他們知道,誰才有資格成為這富饒土地的主人!”
將軍的一席話,讓戰士們的情緒變得狂熱起來,他們都出生在蠻荒之地,常年貧窮,親人也經常死于各種疾病,他們卻束手無策。但是他們勤勞,靠自己的雙手勞動,他們對此感到很滿意。常年的天災人禍使得他們越來越不滿,他們非常氣憤,他們如此可憐,老天還是要欺負他們,但為什么另一個王朝全國上下每天都在醉生夢死卻依然生活的很好,他們不服,于是他們決定,是時候開拓新的家園了。此時軍中氣氛已經點燃了,將軍知道是時候進攻了。將軍拔劍出鞘,指向前方,“進攻!”
天空更加陰沉,烏云密布,隨時都會下雨。幾個幸存者都不說話,不知道是沒有力氣說了還是說什么都沒用了。終于,下起雨了,雨很大,老天似乎很不喜歡這里,想要盡快沖走這里的一切。士兵們都知道,下雨就是敵人進攻的信號,馬上,他們就要來了。一陣嚶嚶的哭聲打破了沉靜,幸存者里的一個年輕士兵哭了起來,哭的及其悲慟。邊哭邊說:“老大,我想家,我兩年沒回過家了。”聽到哭聲,其他人慢慢看向這個士兵,都想要說什么,但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靜靜的看著。雨孤零零地下著,無雷電相伴,就如這幾個孤零零的士兵一樣。
重傷的老大艱難的撐著長戟,緩慢的站了起來,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喝著苦澀的雨水,喝過后用襤褸的戰袍胡亂地擦了擦嘴,向他的兄弟們說道“好酒!好酒!兄弟們,這老天爺給我們送行來了,他還送酒,夠點意思。哈哈哈!”眾人癡癡地看著他們的老大,小戰士也停止了哭泣,他們不明白老大為什么要這么做。士兵老大用力的撐著長戟,對他的兄弟們說:“兄弟們,我們的將軍來也好,不來也罷,我們當兵的的責任就是戰四方,保家園,無需抱怨。征戰一生是我們的宿命,如果我們后退,那身后的故土又有誰來守護?將軍有將軍的使命,我們也有我們的使命。現在我們的使命就是阻擋敵人,不能讓他們前進一步!從我們進入這里后,這里就是我們的戰場。你們明白嗎?現在!這里!是我們的戰場!”
士兵老大一番激烈的言辭,引得虛弱的身體一陣抖動,險些就要跌倒,這時年輕士兵扶住了他,看見年輕士兵,老大笑了,笑的很和藹,目光也柔和起來,像一位父親一樣,溫和地說:“小二,你還太小,你趕緊走吧,留在這里是送死,你不像我們半輩子都在軍營里了,你還有機會過一個自己的人生,趕快走,我們不怪你,趕快走,別回頭.”小兵又哭了,喃喃地說:“老大,我不走,我入軍以來都是你們在照顧我,現在我走了,你們怎么辦,我不能走,也不會走。老大你說得對,這里可是我們的戰場,我們一定要守住!”老大笑了,眾人也笑了,笑得無奈,但眾人眼中多了一份堅決,一份赤誠。
城門外,將軍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了,有的還沒來得及閉眼就直直倒下,他們所剩兵力已經不足一戰。將軍看了看這座他們征服不了的城池,眼中滿是不甘,但他看見他的兄弟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后,他下了撤退的號令。他們敗了,敗得很徹底。將士們聽到撤退號令立馬逃竄,將軍看到將士們都已撤退,回頭向城池走去。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是一個戰爭遺孤,沒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的養父是老將軍,而老將軍的親兵陪同他一起長大。他在軍營中長大,從小看淡了死亡,因為他知道陷陣之志,有死無生。每次出征回來,待他如親人般的士兵就會少一個。只到有一天,老將軍也沒有回來。他繼承了老將軍的職位,開始南征北戰。多少年來,勝利無數,只在今天,他敗了。他是將軍,全軍首領,戰爭失敗,他的責任最大。他已經把自己看作一個罪人,無法原諒的罪人。既然將士們已經安全,那么那該去執行自己的使命了,他孤身一人沖向了敵軍。
幸存者們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等待敵軍沖擊,等待著死亡。但當敵軍的沖鋒號響起時,他們的身后也響起了沖鋒號,他們的援軍來了,他們撐住了,對他們許下承諾的將軍來救他們來了,他們笑了,笑的那般解脫。
守城的士兵看到敵方將領一人沖來,心有千萬疑惑,但戰士的本職讓他拿起長槍,刺向了敵方將軍。將軍縱使武藝再高,也不是多人對手。他倒在了地上,面向遠方,露出了笑容。
多年后,城外的田野上金黃一片,農民都在各自耕作,只有一個老農坐在田壟上,呆呆的望向遠方,他身后有著幾座墳墓,墳墓很整齊,看得出來有人經常修整。沒人知道這個老農在想什么,每天都是這樣。直到一天,老農不在了,一座新墳緊挨那幾座墳著修了起來,只不過墳前的荒草長得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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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前的河流川流不息,城中百姓靠水吃水,在河邊勞作,小孩也在河邊嬉戲。城門旁有一座孤墳,沒人打理,長滿了枯草,只有幾朵鮮紅的花盛開著,這里的人誰都沒見過這種花,花兒背對城池,面向遠方,靜靜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