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月云書
我有兩個從小認識的小伙伴,一個是小蘇,另一個是荔枝。
一個是男生,另一個是女生。
那時候,我們還戴著紅領巾,荔枝還沒有變成如今一樣的漂亮姑娘,小蘇還沒有變成如今一樣的優質青年。而我,彼時最大的愿望是把肩膀上的兩道杠變成三道杠。
我喜歡下課的時候去荔枝的座位去,因為我知道她的抽屜里會有薯片。
我一邊卡嚓卡嚓,一邊問她,你看班里一半的男生都喜歡班花,為什么沒有人喜歡你呢?
荔枝瞪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就沒有?
從此,我就再也沒有免費的薯片可以吃了。
為此,我想了一個辦法。我跑去找小蘇,問他,你喜歡班花么?
小蘇說不。
于是我摟著小蘇說,你去追荔枝吧!
他滿臉詫異,為什么?
因為這樣我就會有薯片吃了。
后來,我就真的再也沒有免費的薯片可以吃了。
因為升學的緣故,我們就分開了。
雖然我們住得很近,卻被書山題海拉開了距離,偶爾上學放學的路上會碰見,總會感慨不在一所學校的壞處,就是不能互相抄作業了。
長大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
一
大三那年寒假,小學時候的三道杠打電話給我,說小學同學搞聚會。
我告訴他,我要去考駕照,沒有時間去。
其實,是因為,我努力了好久,始終只能戴兩道杠。我怕自己沒有勇氣,去面對童年的陰影。
那時候,我還是校內網的忠實用戶,我看見荔枝跟小蘇上傳的照片。他們還坐在我們那時候的教室,端坐在小時候的座位上。荔枝坐在窗戶邊,她已經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迎著陽光,彎著眉毛。小蘇坐在她后面一排,托著腦袋,看著荔枝的方向。
窗戶外的陽光落在小蘇身后,在后排的桌椅間捉迷藏,黑板報藏在陰暗里,看不清畫的什么。
時光就這么定格在那里,好像長大的只有我們自己。
我在照片下留言:這張可以做結婚照。
我還沒有下線,就看見荔枝回復我:你女朋友呢?拉出來遛遛?
果斷下線。
等到暑假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小蘇:出來玩。
小蘇說:沒空。
打電話給荔枝:唱歌去。
荔枝說:沒空。
我一拍腦門,他們倆不會去談戀愛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的薯片呢?難道小孩子就可以不守信諾么?
作為他們曾經的班干部,我是不會允許他們犯這種原則性錯誤的。
于是我又打電話給荔枝:晚上請你吃飯。沒等她回答,我又補了一句,我買單。
好吧,我跟小蘇在一起呢,要不你現在過來?
我抱著對薯片的無限期待,跑去找他們倆。
還是沒有看見薯片。
他倆面對面坐著,點的兩杯果汁被放在一邊,面前鋪著一攤草稿紙,旁邊還擱著幾本書,我一看封面,高等數學。我到的時候,小蘇正在草稿紙上畫著,邊畫還邊跟荔枝講著。荔枝不時點頭,頭發因為礙事,都扎到腦袋后面去了。
現在都流行這樣談戀愛嗎?我敲著桌子問他們。
小蘇抬頭看看我,哦,荔枝想考研究生,找我幫她補習一下數學。
小蘇說話的時候不時看著荔枝。
荔枝丟下筆,嘆了一口氣,哎,數學真是太難了,我這么笨,怎么辦啊!
我說,我有個辦法。
什么辦法?
放棄。
滾!
小蘇說,其實還可以了,這幾天進步已經和快了。等講完知識點,回頭在找些真題分析給你聽,你回學校多練習,應該沒問題的。
荔枝摘掉眼鏡,一邊重新扎頭發,一邊說,我覺得我希望很小,我太笨了。
小蘇說,可以的,不要急。
飯桌上,我問小蘇:干嘛突然要考研?沒見過你什么時候對學習有這么大熱情啊。不會是這些天氣溫高,熱暈乎了吧?
荔枝瞪了我一眼,我樂意。
我怕我再問下去,她會把盤子扣在我頭上,那樣太浪費食物了,畢竟,是我買單。
我乘荔枝去衛生間的時候,偷偷問小蘇,她到底在搞什么?不是真的快畢業了突然覺醒,后悔自己荒廢了學業,要追回逝去的青春吧?
小蘇告訴我說,荔枝跟他說,她喜歡的男生打算考研,所以她想繼續跟他一起念書。
居然還真有這種傻姑娘因為這種理由好好學習,而且這個人還在我身邊。
小蘇笑笑說,也不一定就是壞事么,假如真考上了,也是一件好事啊,管它什么理由呢。
人的笑容跟性格一樣,是各不相同的,有人笑聲很大,有人笑不出聲,有人笑得很用力,有人笑得很輕松。小蘇笑容很淡,既有喜怒,也有哀樂,溫暖得從容不迫。
荔枝回來了,小蘇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躲起來,她問,你們是不是又講我壞話?
我搖頭,哪有,我在問小蘇,他輔導的收費標準,打算回頭問問你要不要再補補政治什么的,我可以給你打個折。
滾!
晚上回家以后,我發了一條信息給小蘇,你喜歡荔枝吧?
小蘇沒有回。
二
或許,我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因為大家總愛跟我講心事。
又或許,他們是擔心單身的人太無聊。
荔枝考研失敗了。她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這樣的姑娘也會哭的稀里嘩啦的。
荔枝說,我就知道,我這么笨,一定考不上的。
你已經很努力了,我們大家都看得到。我在電話這邊安慰她,一手拿電話,一手悄悄撕開一包薯片。
你說,會不會就是因為我笨,他才不喜歡我呢?荔枝問我。
他知道你考研是想跟他一起念書么?我輕輕地拿起一片薯片。
不知道啊。荔枝抽泣的間隔便的越來越長,她終于平復下來了。
哦,那你是蠻笨的。我一邊捂著麥克風一邊咀嚼。
你是不是在吃薯片?荔枝突然問,抽泣聲終于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怒氣差點震碎我的手機屏幕。
我就是想補充點體力,陪你聊聊天,安慰你一下。
滾!
電話又掛了。
好歹,她不哭了,我也算做了件好事。
雖然荔枝沒有考上,但是她還是決定留在那里工作。她說,即使沒有能在一個校園里,但那座城,總歸不止陌生,還有牽掛。
這個傻姑娘。
她還會時不時地打個電話給我,告訴我她的同事對她都很好,跟我我工作上的事情,詢問我挑什么樣的禮物適合男生。
沒錯,荔枝姑娘戀愛了,跟那個她喜歡的男生走到了一起。
我說,這么大的事兒,你得請我吃飯。
為什么要請你吃飯?
就憑那時候,你哭哭啼啼的,是我一直在安慰你。
荔枝在電話那邊笑。
你不是想賴賬吧?
她還是在笑。
荔枝是個運氣不錯的姑娘,參加同學生日聚會的時候,她終于認識了他。一眾人看見荔枝扭扭捏捏的時候,終于想起來,在座的只有這兩個人還沒有著落,于是大家心領神會地把兩個靠在一起的座位留給他們了。
荔枝說,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
荔枝說,他很會照顧人。
荔枝說,他讓自己很有安全感。
親愛的荔枝姑娘,電話聽筒都快被膩死了。
但是,很高興看到你笑容洋溢,溫柔四起。
三
我送小蘇去機場的路上,他把他的故事講給我聽。小蘇把眼睛藏在鏡片后面,暫時地切斷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去年這個時候,荔枝分手了。
小蘇作為她在那個城市唯一的朋友,是最先知道的。小蘇跟我一樣,知道荔枝是那種什么不開心的事都喜歡悶在心里的人。荔枝不哭不鬧,打電話給她,不是沉默就是說沒事。小蘇說,寧愿荔枝找他出來喝酒,然后大哭一場,甚至讓他去跟人打一架。
你不一定打得過人家,我冒著被小蘇一腳踹下車的風險插了一句嘴。
小蘇不放心荔枝,不時地打電話給她,周末的時候喊她出來吃飯,慢慢的,荔枝的心情好像變得好了一些,話也多了。只是有些話仍然是禁區,一旦提及,荔枝就沉默。
那時候,有獵頭要挖我去杭州了,小蘇說。
決定前的晚上,小蘇跟幾個同事吃飯,被灌了不少酒。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結果電話并沒有撥出去,他讓出租車直接送他去荔枝家。
那天特別冷,小蘇說,只不過我酒喝多了沒感覺到。
他在荔枝家樓下打電話給她。
荔枝匆匆趕下樓,看見小蘇搖搖晃晃,眼神特別清澈。小蘇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荔枝說,我們邊走邊說吧,站這很冷的,你別凍著。小蘇說,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很多不開心,可是你不知道,我好想鉆進去替你把他們全都掃出來。
你這樣,也算表白嘛?我很鄙視地看著小蘇,荔枝沒有揍你么?
她說,記得帶掃帚。
小蘇問我,你知道愛上一個人怎么形容么?
首先,我單身,我回答。
就像你的心不見了,感覺空落落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感覺沉甸甸的。
靠,那不是坐過山車么。
那段時間,小蘇工作比較忙,經常加班,連荔枝過生日的時候,他都沒有時間。
不過小蘇記得很多事情,他記得荔枝喜歡甜點不喜歡蒜,喜歡味道淡的香水,當然也會記得她生日,小蘇瞞著荔枝在她生日前一天偷偷跑出去買好禮物寄到她單位。
小蘇并沒有跟荔枝走到一起。
那個男生回來找荔枝了。
四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小蘇也不愿再講。
他別過頭,看著車窗外發呆。
我問他,你這回去杭州,還會再回去么?
小蘇轉過頭,如果工資高的話,或許吧,哈哈哈。
送他進候機廳前,他問我,你信來生么?
我說,不信。怎么了?
我信!這樣,或許就可以不遇見了。
我看著他的慢慢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他跟我揮揮手,不見了,特別瀟灑。
就像,
從來沒有失去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