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窗外的京城,正被夏雨澆了個通透。我坐在燕園最南端一座修建于1957年的宿舍樓里,開始寫這封給這個世界的告白書。當我微微合上雙眼,耳中滿是淅瀝的雨聲,那些從天而降的水滴,從云端落下,砸在水泥的高樓屋頂,穿透高聳的樹枝、落在自行車棚的塑料頂棚、行人的雨傘上、長滿青草的綠地上……孟子說,“萬物皆備于我”,此時此刻,我正有如此的感受。然而,緊接于此的后兩句話則是,“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 求仁莫近焉。”在誠與恕的修行之道上,我想自己還有很多的路要走。
羅素說,“三種簡單而強烈的情感左右了我的生命:對愛的渴求,對知識的探索,對人類苦難不可抑制的同情。”回顧過往三十年的人生,世界和命運給我的饋贈實在是太多太多:愛的飽足、知識的滋養,讓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了無遺憾,讓我能懷揣一顆熱血的少年心,從十三歲至今,度過了漫長的十八年的青春期。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熱愛和欲望,而我最在乎的那些東西:親情、愛情、學業、友情、事業,到現在,我都一一在握了。可是,我卻有一個逃無可逃的巨大痛苦,那就是,在面對他人苦難時的那種深深的無力感。
大五在口腔頜面外科實習時所見的那個失去父親得了透明細胞汗腺瘤而無錢醫治的小女孩、2009年夏天在故宮門外廣場所見的那個被當作乞討工具腿上扎著鋼圈的小男孩、前兩日所見的夜宿于海淀橋下因病花光積蓄而出來乞討的滿頭白發的老夫婦……我為他們只做過很少的事,我為他們流下了很多的淚,我恨此時此刻無能且無力的自己。
從十三歲立下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志向,歷經十八年的時光,初心從未改變。直至今日,我終于找到了通往夢想的道路,然而,“路漫漫其修遠兮”,我深知自己無論是性格修為,還是專注與應變,仍有太多的欠缺。自去年夏天開始創業以來,我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也因自己種種的問題,讓很多人因失望而離開。反躬自省,除卻那些成長過程中必然會犯的錯之外,在此之前,我最大的問題,是“我執”,總是把自我擺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時至今日,我才懂得,我并不重要,我不過是滄海一粟,是古往今來無數人類中的普普通通的一份子,真正重要的,是我的目標、我的夢想,我來到這個世界所要承擔的責任和要完成的使命——這些才是最重要的,而自我,特別是那個自以為是、驕傲自大的自我,則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我所崇敬的先師孔子,在兩千余年前說了一段概況他一生的話:“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在此之后,“三十而立”四個字,成為國人心中一條劃分人生的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在我十八歲剛入大學之初,我遙望三十歲,仿若遠在天際,可這十二年一晃而過,今日今時,我仍身處校園之中,卻已正當三十了。在這個重要的時間節點上,我感到人生已悄然變軌,長達十八年的青春期在今日需戛然而止,從今往后的歲月,雖仍會懷抱著一顆熱血的少年心,但是,卻要以一個戰斗的男人的姿態,繼續每日的修行。
辛亥之后,滿清王朝轟然傾塌,民國成立,北洋當權。那些生活于這片國土上的民眾們,失去了舊世界,但卻并未獲得一個新世界。由彼時及至今日,百年過去了,新世界從舊世界中脫胎而出,但卻又成為新的舊世界。
三十而立,之于我的意義,是要從一個少年,成為一個男人。男人二字,意味著責任、專注與擔當,意味著要以最大的善意去愛這個世界,并著力于改變能改變的部分。與世相戰,要戰的,是那個黑暗、巨大且盤根錯節的舊世界。雖然人間永遠不可能成為天堂,雖然只要人類作為整體繼續存續下去,就無法完全杜絕個體命運的悲劇。但是,人類數千年以來的歷史,正是朝著讓每個獨立的平凡個體活得更有尊嚴、更幸福的方向發展。由于人類社會的巨大與結構復雜,有太多結構性的因素以及難以掌控的意外會催生出一個又一個吞噬或損耗個體生命的罅隙,讓人不斷地墜入、被碾壓成齏粉。然而,他人即自我,由己及人,我們應該全力以赴地去做些什么,去理順那些扭曲的結構,去彌合那些噬人的罅隙,只要我們努力去做了什么,這個世界,就一定能比我們什么都沒做的那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
孟子說:“雖千萬人,吾往矣。”以我個人切身的體驗,這并非是什么絕大的勇氣,這只是為了達成夢想,唯一的選擇罷了。在前行的路途中,不計成敗得失,不顧他人的嘲諷或誤解,只專注于前方的目標,心心念念的只有對這個世界的愛——其實,這是何其幸福的人生。
我愛天上的云,我愛地上的草,我愛水里的魚,我愛林中的風。我愛我的父母家人,我愛我的親朋好友;我愛我的師長同儕,我愛我的弟弟妹妹;我愛你,我心愛的姑娘,我愛這世間的孩子、老人。我被這個世界很好地愛著,我也想把我的愛,回贈給世界。
行了不短的路,才走至今日。雖然現在打造出來的還是一艘小船,可它正是路飛的“黃金梅利號”,船已出海,我們已經開始了偉大的冒險。
能懂的人自然會懂,無需多言,親愛的伙伴,我在明天等你。
2013年6月6日
于燕園32樓
我的“黃金梅麗號”:http://www.hetaoclub.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