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常說一句話:“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現在,她終于帶我走向了這條通往世俗的橋。在橋上,她站定了:“為師就送到這里。徒兒此去一定要小心!切記,尋得我們的明月寶刀馬上就回來,不得戀戰!”
我重重點頭,把一點行囊往肩上一攏,向師傅磕下頭去:“師傅,您放心吧!月兒一定把明月寶刀追回來!”
師父微笑點頭,在三月的春風里衣袂飄飄,橋下的流水是她最溫柔的心聲。好似她在說:“月兒,我等你回來。”
是的,我叫明月,我與師父二人居住在明月庵已多年。
師父曾是一名俠女,她的明月幫離此地萬里之遙。她每說起當年的盛況,總要潸然淚下。
“明月幫”曾是名揚天下的俠義幫派,劫富濟貧、抑惡揚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后來得罪了一官府惡霸,把整個明月幫斬盡殺絕。
師父的師父,也就是我的祖師爺拼盡全力,才護了小小的她逃了出去。她一路行乞,一路往南,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了此地。便把一個破落不堪的小寺廟,修建成了這一座明月庵。
而我,就是在這橋邊被師父撿回去的。師父說她來打水,看見我在一個籃子里哇哇大哭,就把我抱了回去。
我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師父收留了我。她說還好收留了我,讓她的日子有了希望。
可是我們的鎮庵之寶“明月寶刀”卻在前一天莫名失蹤了。這把寶刀在明月當空的夜晚,能與明月相互輝映,據說此時祈愿相當的靈驗。
最早我還沒來庵里的時候,最近的村落有一婦人來求子,正是在這樣明月當空的夜晚。她一回去幾天,便有了身孕,真的得了一個兒子。于是明月寶刀在這個小山村就出了名。
應了大家的要求,只要村民有事來相求,明月寶刀就被供在了桌上。這個小庵也陸續有了香火,我們也得以喘息。
是哪個歹人如此可惡,盜走了我們的明月寶刀?我一點兒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必須要走出這座橋,才能尋找線索。
這么多年,我們從未走出這座橋。它是一種有形的牽絆,如果說是一種無形的枷鎖,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無形的保護。我們心甘情愿被束縛。
我一步一回頭。我已二八年華,師父常說我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了。可是師父卻已垂垂老矣,我當真放心不下她。
我往最近的村落去,村落掩映在一片桃花中,甚是美麗。我看得呆了,美能讓人如此失魂落魄呵!我想,我一定前生住在這里。
我們的尼姑庵坐落在一座荒山,據說早年曾失火過,雖也有些稀疏的樹木與野花,但這樣成片成簇的花兒,我實在是沒有見過。更何況那座山上無半點人煙!
我在這里看到了小橋、流水、人家,傍晚炊煙裊裊,有牧童騎在牛兒上吹著笛子,從我面前悠悠走過。我驚呆了,以為入了仙境。
可是我并沒有忘記我的使命,于是我挨家挨戶敲門問:“你見過我們的明月寶刀嗎?”
每一戶人家都搖頭,但是每一戶人家都很善良,為我端來飯菜、給我饅頭、留我住宿。
甚至還有一位小伙子問我:“你是仙女嗎?”待他知道我的來意之后,告訴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尋明月寶刀。”
我看見他黑漆漆的眼睛倒映著滿樹繁花,頭腦有些發暈,可能花兒太美,我立刻相信了他。于是讓他陪著我,如此這般又走了半個月,明月寶刀還是不見任何蹤跡。
他陪我走向下一個村落,他告訴我:“小月,要找到寶刀不是這樣明查的,要暗訪!你想歹人他拿了刀,又怎能承認自己拿了刀呢?”
我想也是,于是愿意聽從他的安排。
他說:“我們于夜深處一家家去搜尋,特別是有月亮的夜晚,明月寶刀必定掩藏不住它的光芒!”
此言甚是在理,我頗為贊許,他也甚是歡喜。于是我們依計行事。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個多月,我們風餐露宿,終于在這個明月輝映的夜晚,看到一戶人家家里真的藏著我們的明月寶刀了!
我一激動就撲了過去,不妨一陣冷箭放了過來,差點傷了我。他也撲了過來救我,揮劍攔截著那不消停的箭雨。卻有一支箭,一下子沒入他的肩頭,他吃痛的聲音讓我兀自神傷,差點抓不穩那寶刀。
但我還是抓穩了。一旦明月寶刀在手,它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一揮刀,誰又能再與我爭鋒?!
我斬殺了一條血路,帶著他跑了出來,順路還牽了敵人的一匹馬。我記得師父說過:“不能戀戰!”
可他卻起不來了,他終于躺倒在我懷里,我狂奔出幾十里。在路上,我為他吸血,為他包扎傷口,為他流了淚。他卻笑了。
他告訴我:“我就是你們明月庵里第一個求來的孩子,我的母親臨去前還叫我要報答你們。”
我聽了,更是痛不欲生,他不能死啊!我想起了師父,師父一定有辦法救他!我叫他一定要等我,等見到師父。
于是我帶著他,日夜兼程,終于在一個月夜趕回了我們的明月庵。
兩個月未見,師父竟蒼老了許多。她看著我,笑著說:“月兒,你終于回來了!你可見著了桃花?”
我說:“見著了。”
她看著我懷里的他,點點頭笑了,說:“他就是你的桃花。為師放心了!將來你與他一定要帶著明月寶刀,去重振我們的明月幫!記住,那樣就算是報答為師了。”
“師父,可是他受傷了!”我哭了。
“無礙,我為他療傷即可。”師父說,“療傷后你們馬上就走!走得越遠越好!仇家馬上就追上門了!”說完,她一刻也不耽擱,雙手搭住他的后背,為他運功療傷。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我眼看著師父剛才還烏黑發亮的頭發一下子全白了。等她頹落下去,他清醒了。
“師父!”我哭著跪在師父面前,抱起她。
師父睜開了眼,她笑了:“為師已把多年的功力傳于給他,你們快走!”
“師父,我們帶你一起走!”我抱起師父就要往外走。山外已傳來馬蹄轟隆隆破空而來的喧囂聲。
“來不及了,快走!”師父說完,竟然拼盡全力,自絕經脈而亡了。
我哭得肝腸寸斷之際,他已抱我上馬,往后山奔逃而去。
他說:“月兒,記得師父要我們做的事。”
我們奔出山外,再回頭時,明月庵已山火大盛。我們下馬,對著那山火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明月寶刀在我們身旁,與明月相互輝映,似乎在回應師父:“明月幫永不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