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是誰

方子明提著唐鶴的旅行箱，葉青盡量讓自己的臉色不要那么明顯的難看。她從小就看到過老家的親戚提了時令的土特產，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或者有凳子不坐蹲著。他們大聲交談，還會隨地吐痰。做為醫生的媽媽從來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等他們回去了，媽媽再默默收拾。小的時候不懂，奇怪媽媽為什么不提醒一下他們。

等到慢慢長大，才明白有個詞匯叫尊重。不能讓你的客人不自在。

唐鶴第一眼看到葉青的時候也被嚇到了，世界這么大又這么小，有的人一輩子都在追尋都不能遇到，而有的人，偶爾回眸他就在那里。

子明把唐鶴的皮箱提到他的房間，“隨便坐，當自己家啊。青青去洗水果招待客人。”

聽到方子明叫自己青青，葉青有些奇怪，從認識開始的小不點，到迷糊蛋，到掛面（因為她很少化妝，所以叫清湯掛面）。不管叫什么，她都無所謂，誰讓他好使喚呢。

“還說讓我當自己家?你明顯排外嘛。”唐鶴笑道。

“口誤，口誤。”子明笑道，“哥們兒，自己肚子餓了就自己找東西吃啊。”

葉青洗好了蘋果和葡萄，方子明也從屋里出來了。拿一粒葡萄放進嘴巴里，“今天幫光了。”

唐鶴看了葉青一下，“正式介紹一下吧，女朋友?”

“女性朋友。”葉青說。

方子明笑了一下，“準備把她的話打折。”

“哦，是吧？看來同志還需努力了。”唐鶴笑道。

他們的說話聲把屋里睡覺的妮可吵醒了，她出來，看上去睡眼惺忪，“你們倆大周末的獻愛心回來了。”又看到沙發上的唐鶴。攏了一下頭發，“你好，妮可。”

唐鶴趕忙起身，伸出手，“唐鶴，打擾你了。”

“不打擾。”妮可倒了一杯水，也坐到沙發上。

“他回來參加學術交流會，他可是有名的神經科醫生，你們誰這里有問題，”方子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都可以咨詢。”

葉青瞪他一眼。妮可一聽這個，又起身倒一杯水，遞給唐鶴，“唐醫生，您好。”語氣誠懇又尊重。

葉青和子明互相看了一下，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有禮貌的妮可了。妮可原名李妮子，她嫌自己的名字土氣，便改名妮可。

唐鶴接過水杯，說，“謝謝。”

“對了，您能讓我加一下微信嗎？”妮可一口一個您，讓屋里的幾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當然可以。”唐鶴拿出手機。

“你們聊，我有些頭暈，得休息一會兒。”葉青說。

“好好的怎么頭暈了？是不是被那些老人家殺得人仰馬翻了，頭暈是后遺癥。”方子明從來不會放過一個擠兌她的機會。

葉青知道這會兒要是回答他，自己就中計了。她抱歉地對唐鶴笑了一下，沒有理會方子明，就自己進臥室去了。

“專家，根據這個測測，離女朋友還有多遠?”方子明笑著問唐鶴。

“我看夠嗆。”唐鶴還沒有說話，妮可就說，本來還想趁機會損他一番的，想想唐鶴在，就住了嘴。

方子明瞪一眼妮可，“你就見不得人好。快說哥們。”

唐鶴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我的意見跟她大同小異。”

“說說異的部分在哪里。”方子明道。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送你這八個字吧。”

方子明大笑起來，“你還認真起來了，開玩笑的，我們彼此都不是對方的那盤菜。”說的三個人都笑了。

“她不會是因為我太冒昧了吧？”唐鶴說。

“不會了，我們都非常歡迎你的。”妮可連忙說。

妮可的熱情超出了方子明的意料。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讓方子明始料未及。他以為強烈反對的一定是妮可，雙手歡迎的一定是葉青。果然女人心海底針啊。方子明不由用手弄一下自己的頭發。

葉青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望著墻壁是的那張畫呆呆出神。畫上是一把撐開的傘，天藍色的底，幾朵素凈的白花，要仔細分辨才能認出來。畫和傘都在，說好給自己撐一輩子傘的人呢？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但是，哪里又有那么長的夢呢？

一個人，怎么可以消失的一點痕跡都不留呢？

葉青常想，如果十四歲的自己沒有踏入紅楓葉影樓，那么是不是一切都會改寫?如果二姐不強迫自己戴那頂假發，如果自己當時不那么強硬，是不是就不會驚動那個專心畫畫的男孩，就不會認識他。

他來自哪里?難道，他也是浩瀚的宇宙中的某個星球的王子，有他惦記的花兒，而自己只是他馴養過的狐貍，他最終還是要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她不會阻止他回去，但是，他就不能給一個告別的輕輕一抱嗎？有時候，葉青想，等到有一天，自己一定會去沙漠，尋找他的蹤跡。因為據說來自外星的人，他們的起落架都安裝在沙漠。

有時候葉青也想，不能想他了，如果思念會變成一粒沙，她擔心他的小小星球承載不了。

可是，外面的那個人，他是誰？為什么他明明就是他長大時候的樣子?但，眼神騙不了人，他不是他。

那么，他是誰？

（無戒小說訓練營第四期學員作品 ?日更第四天2017.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