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鄲城北園

4

現在掌管著鄲城第一風月中心北館分部的，正是絳紫香。

方清琪來這里的次數其實僅有寥寥的幾次外送夜宵，并且僅限南樓，因此才機緣巧合與赤練紅交上了好友。他一屆清貧書生，平時的時間都用來讀書，考飯點時間辛苦賣餛飩賺來的一點錢財也全部奉獻給了文房四寶，與實際與心理上，他都沒有私下來這溫柔鄉尋快樂的理由。

方清琪原本也以為自己對于女色其實是沒有多大的欲望和興趣的。哪怕他曾經成過親，也曾與娘子相濡以沫如膠似漆，可往后沒了就還是一下子又回歸到清心寡欲，平日里最大的樂趣便是讀書，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通過科考當官。

但是在他看到絳紫香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被其美艷給驚到，絳紫香完美而婀娜的身態似柳枝般搖晃而至，遠遠便帶著一股香，剛開始問著像是妖異難耐，感覺多呼吸幾口都能引起頭疼，但當你不得不又吸進去幾縷香，突然那香氣就像是調皮百變的佳人，由強勢難壓的女人變成了嬌俏可人的少女，到了體內的香氣變成了甜膩又帶有一兩分清爽的意味，讓人意識迷惑又迷離，然后忍不住在自我想象中沉浮。隱隱約約方清琪就好像只看到一個艷麗的身影在前頭跟他揮手……

“喂！清琪！快醒過來??！”耳邊有人在喊他。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一個巴掌狠狠地拍了拍腦袋，一陣劇痛。

方清琪這回真的清醒過來了，也反應過來剛剛是赤練紅在喊他，然后又動用了武力趁機拍他。于是他便一臉不忿地看著赤練紅那練過功的手，撫摸了下還在隱隱作弄的天靈蓋。

“你別這樣看我，我不這樣打你，你還不曉得要被絳姐的迷香困多久。”赤練紅一臉無辜。見對方茫然，才解釋道：“你方才是不是問到一股異香，然后就意識迷離了。”方清琪連忙點頭，赤練紅才又說“那就是了，絳紫香身上帶有奇異香氣，一般人容器被這種香給放倒，意識迷離，雖然叫醒沉醉其中的人方法很簡單，像是把一個沉睡的人叫醒便可，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如果中了迷香的人沒人叫醒很有可能會萎靡而死！”

聽到這里方清琪出了一身汗，瞬間對于這個隨身攜帶異香隨時可以殺人于無形的女人，什么想法也米有了。說來奇怪，他只記得中迷香之前只覺得這個女人很艷美，具體長什么樣子他竟然記不起來，應該是在他看清楚五官之前就先被異香迷倒了。

“怎么樣，現在應該像是怎么報答我這個救命恩人了吧！”赤練紅開始得意。

“對了，那個王爺怎么樣了？”方清琪倒不是吝嗇什么，只是他真的怕這個愛玩愛鬧的人會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來，只好轉移話題，他醒過來王爺就不在了，不知道他中了迷香多長時間了。

“沒多久，也就一會兒，但也夠絳紫香把龔王爺帶走了?！?/p>

赤練紅有點憤憤然，畢竟王爺是在他這兒玩著呢，本來也是個巴結的好機會。偏偏又被隔壁的妖婆給搶了去。

“不是聽那絳姑娘說本來龔王爺就是從北館過來的么，本來就是人家的貴客，過來尋人不是很正常。”方清琪心有余悸，覺得這樣美不可方物的女人居然自帶這么厲害的異香，實在是讓人不敢有任何靠近的非分之想。

“唔……”赤練紅投來了可疑的目光，盯得方清琪有點不自然。

“你說什么來著？絳姑娘？”赤練紅目光越發銳利。

方清琪倒是不好意思了，想辯解點什么，赤練紅又開口了，“別忘了你這般弱書生茶點就被人家的迷魂香給勾了魂！是真的勾魂！”赤練紅恨鐵不成鋼，男人嘛，都是一個德行，除了他自己。

作為南樓北館的掌事人，當然有著不同于一般人的才貌和能力，相貌甚至遠超于各自頭牌之上，打二人主意的人不是沒有，但從來沒有人敢真正做點什么，不說這些人迫于他們背后的大老板，無論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還是權傾朝野的達官貴人，就是想真做點什么也做不出來，赤練紅與絳紫香自身的功夫本領，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靠近。

雖說方清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沒有任何殺傷力，也無其他人在乎，但若是因為絳紫香而害了相思，必定會受傷。他還是覺得早點把好朋友這有可能萌芽的想法打消掉才好，把方清琪又領到烈焰齋內，說是給他講段小故事。

5

其實風月街原來不叫風月街，原來叫雪月街，鄲城當時也還不是皇城，原來也沒有南樓北館，只有一家北園，因坐落在雪月街正北而得名。沒錯，它就是現在南樓北館的前身。當年的鄲城風氣還十分傳統保守，暗娼之所以稱之為暗娼，就是因為它見不得光，有錢人家不用去那些個臟亂旮旯里找女人，一般都是直接就是自己娶一房兩房三房四房，多娶幾房小妾就是。

不過男人向來喜歡貪新忘舊，娶回來如膠似漆個一段時間，新鮮勁過去了又免不得想找些其他的樂子。而且三妻四妾看似盡享齊人之福，但其實女人多了，她們之間頻頻爭風吃醋的事情也是頗讓男人頭痛，屆時天子從南方邰州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遷都至中原偏北的鄲城，驍勇善戰又滿腹謀略的完治帝逐漸吞并了周邊的小國，鄲城也成為了中原第一大城，完國的經濟、政治以及文化中心。

當時從南方過來的，除了天子和滿朝文武百官，達官貴人們，自然還有不少南方人，紫隨香也是北上的其中一個。

紫隨香是一個奇女子。據說她能歌善舞，才華洋溢，還擁傾盡完國的花容美貌，一身異香，愛穿一身紫色衣裳。她原來是南方第一美人，到了鄲城以后就成為了完國第一美人。

說來也奇怪，一般北上的女子都是跟隨著家人一起，不是未出閣的小姐，就是貴夫人們。那時候女子還不怎么出門拋頭露面。紫隨香卻是一個人前往鄲城的，除了口口相傳的南方第一美人名號，人們只知道她原先是個江湖女子，來歷不明，也不知其師出何處，她并非當時江湖榜首上一等一的的高手，卻以用毒最為著名，在江湖上以收人錢財敵人消災為生，不分善惡，獨來獨往。

這跟到了鄲城后的絳隨香其實有點相去甚遠了。因為絳隨香到了鄲城沒多久，就創立了北園，專門收留來自全國各地無家可歸的人，當時很多從暗娼旮旯里走出的女子，還有逃難的，貧苦的，全部都走到了北園去，大多數是一些身世凄慘的女孩子，北園統統把他們接納其中。

北園收留這些人，開始教她們一些琴棋書畫歌舞詩詞，并且開始開門納客，成為集客棧、娛樂與一身的風月場所，漸漸的女孩子越來越多，愛看聽曲看舞的男人也來得多，北園規模越來越大，生意越來越好，都說北園姑娘素質堪稱中原最高。

都說樹大招風，北園卻偏偏不，起先還有人因為看不得北園紅火而想要搞點什么事情，不過從來沒有人成功過，紫隨香本來就是出身江湖，身上帶著異香，一般人或者外人都很難靠近她。有人到北園去欺負姑娘，被絳隨香砍去雙手雙腳，做成了人彘，又用奇香亂了那人的心魂，使得那人神智迷糊不清，受著身體與精神的折磨，還被絳隨香用大坦子裝了放到了北園大門外，那人沒了舌頭便日日在門外唔唔大喊，喊了幾天沒力氣了才被撤走，也不知道是被送到哪里去了。

由此可見，絳隨香其實是個極端分裂的人，她一方面樂善好施，對投靠她的人都給予善待，北園教導這些無家可歸的人，也不是為了從她們身上榨取些什么，她從來不會強迫女孩子們出臺接客，在北園留的下來的人，可以充當樂師、廚娘、清倌、管事等等，要不要接客留宿都是自愿的。留不下來的人，絳隨香也不強留，會給她們一筆錢做些買賣或者尋求其他出路。另一方面她又心狠手辣，對于非我族類從不手軟。

但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能在完國第一皇城站得住腳，并且在短期內把自己的北園打理得美譽滿天下，聲名遠播，卻是也實在讓人奇怪。

剛好這時候，遷都不久就親征多國的天子，在外奮戰了足足五年凱旋而歸，在舉國歡慶的時候，剛剛到竟然派馬車到了北園大門外，請的不是哪位當紅的姑娘，正是紫隨香。

6

聽到這里，方清琪倒吸一口氣，忙問：“這么說，這個絳隨香竟然是直接與皇帝有不淺的干系了！”

赤練紅故意裝作了方清琪平日里說書的嚴肅態度和口吻，不點頭也不搖頭，就是為了不讓人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端倪，見方清琪聽得入迷，不禁有點得意，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于他的問題就是不置可否。隨手拿起了茶幾上的茶杯，干活的小廝剛剛換過茶，他輕輕地吹著熱氣，像是這時候才想起了要品茶來了。

方清琪知道他是故意要吊人胃口，可急的要死，他想問的其實不止這個問題，他一直在認真聽道，不隨意插話打斷，可心中疑惑越來越大，他以為赤練紅要給他講絳紫香的事情，沒想到一開口就從完治帝遷都鄲城講起，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們的父輩都還沒有出生呢，而赤練紅口中的絳隨香，無論是名字、部分個人特征，都跟現在北館的絳紫香如出一轍，他在猜測著，這兩人也許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按照年代來推算，很有可能絳隨香就是絳紫香的祖母。但是他見赤練紅故作老神在在的，又覺得這里面一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才把這些問題強壓了下去。

只是眼前赤練紅已經一盞茶品完，還又倒了一杯，方清琪不滿了，開口抗議。

“既然你滿心期待，那我就接著說吧！”赤練紅又大笑三聲，把茶放下，隨后又清了清嗓子，又回復了先前的講書架勢，方清琪其實剛開始就知道他是在故意模仿他，但他聽故事要緊，也隨了他去。

話說當年完治帝歸國，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急著開朝，一邊在皇宮中設了盛大的慶功宴，一邊把當時正在教導新進園的絳隨香召喚入宮。

別說是外人了，其實當時北園的人也是非常驚訝，從來沒有在絳隨香口中聽說過天子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聽誰說過園主其實與天子相熟。

事實確實是絳隨香到了宮中后，為天子與滿朝大臣獻舞一曲，讓許多到北園去尋樂過見過她，又或許是只聽說過但一直不屑的官員們，都驚艷，說是絳隨香的舞姿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有天子撐腰，這下想打北園注意的人立馬打消掉心里的不好想法，都在慶幸自己一直按兵不動，不然現在身首異處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從此以后絳隨香成為了完治帝身邊出現得最多的女人，從來都是隨意出入與宮中，往返于其和北園之間。完治帝也從來不掩飾自己對絳隨香的偏愛。后宮的妃子佳麗三千加起來的寵愛也比不上一個絳隨香。但是讓人很奇怪的是絳隨香并未被完治帝納入宮中做妃，而皇后的位置卻一直空缺。當時比較能讓人接受的一種說法是，很有可能這個皇后的位置其實是完治帝為絳隨香留的，只是礙于絳隨香的出身，皇帝無法直接把她冊封為皇后，這于理不合，勢必會遭受大臣們的反對。

但是完治帝跟絳隨香之間始末，又有很多版本，有說是完治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有一回民間私訪遇到了山賊搶劫，被路過的絳隨香給救了，因此結下姻緣。也有說是絳隨香是在北上的時候無意中走進了駐扎半路稍作休頓的皇軍，她知道里面有天子，便偷偷進了皇帝的帳篷用妖術將其迷惑，為的就是入宮想盡榮華富貴，沒想到因為出身卻進不得皇帝后宮……

不過這些流言都沒有對絳隨香和她的北園造成什么影響，該火紅的一直火紅。由于客人越來越多，很多都是外地聞名而來的，江湖上的，為官為商的，甚至還有外國的使者，只要有錢都得進去，北園里面的人也都個個聰明伶俐，因此北館漸漸地也就開始收集到不少情報，因此這些客人里面，有的不是來找姑娘尋樂子的，就是要收買信息的。

完治帝花了五年的時間把周邊三個小國消滅，當時北方不少難民和敗兵一路南下逃到了鄲城，但求一線生機。

這些敗兵在戰爭中失去了所有，甚至傷了身體，力氣都大不如前，還有很多年紀很小的男孩子被強行拉去參戰。戰爭結束后這些人來到了完國的皇城，論體力比不過當地人，也因為身份備受人欺負，尋不著更好的活干了，他們聽說北園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人，園主絳隨香對于所有落難的人都一視同仁。于是他們就去了北園，后來鄲城因為作為了皇城發展迅猛，來玩的人也多了，也帶來了不同的文化進行了交流。其中一個便是男風的帶入。

于是除了一般的職位，北園里漸漸的也有一些相貌不錯的男孩子愿意出臺接客。這樣一路更多獵奇的人前往北園，絳隨香干脆把男倌們獨立出來，成立了南樓，北園也改名北館，合成南樓北館，南樓北館成為了中原第一風月場地，漸漸地鄲城就沒了雪月街，多了一條風月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