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光是一本厚重的書,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章節(jié)。當我撣掉積塵,靜靜地翻開我們家的那本大書,找到關于“個人成長”的片斷時,一幕幕往事在眼前生動起來,我仿佛又聞到了那曾經濃郁的中藥湯的味道.....
(一)聲名在外的“李院長”
? ?小時候,我是李家院子有名的“李院長”。
? ?那時,黃皮寡葉的我,吃一口飯能銜半天,感冒發(fā)燒是家常便飯,母親三天兩頭就帶我上衛(wèi)生院打屁股針。聽說村里一活蹦亂跳的伢子因為打針變成了跛子,母親心有余悸起來。她聽從了鄉(xiāng)鄰的建議,帶我上城里找中醫(yī)。
? ?彼時,中醫(yī)院的樓遠沒今天的模樣,還很簡陋。長長的走廊,一扇扇門洞開著。陽光透過門窗射進樓道,我們母女穿行在光束中,有藥水味在空氣里飄浮。我很膽小,倉惶著緊攥了母親的手,直到進了老中醫(yī)的診室坐定,才汗涔涔地松開。母親性急,爆豆子一般噼哩啪啦地訴說,老醫(yī)生倒是脾性好,不緊不慢,掄起衣袖為我把脈、看舌苔、照喉嚨、聽肺部,一番細致查問后,才扶了系繩的老花眼鏡開始寫處方。處方上的字自是龍飛鳳舞,母親也不打聽,抓了這薄薄的單子忙不迭地道謝,好比手拿靈丹,匆匆往中藥房趕。直到里面的抓藥員從小窗口里遞出用繩子捆得整整齊齊的藥包,她才露出稍稍舒展的神色,如同三伏天里焦萎的莊稼迎來了及時雨。 ? ? ? ?因為瞧病的次數多,老醫(yī)生對我們母女的印象深起來。到后來,每次見了我們,老人的胡子便笑得一顫一顫的:“李院長,又來了?今天是哪里不舒服呢?”
? ? ? ? ? ? ? ? ? ? ? ? ? ? ? ? ?(二)養(yǎng)崽三年癲
? ?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得摘掉了“院長”的帽子,母親卻又陷進新一輪的勞碌。1992年,弟弟出生。這原本是個大喜訊,然而父親卻因計劃外生育被開除廠籍,一個月僅領九十多塊錢的生活費,一家人連吃飯都成了問題,父親只好背井離鄉(xiāng),外出打工。雪上加霜的是,母親因懷孕時年紀偏大,加上孕期東躲西藏,營養(yǎng)不足,弟弟一出生便成了“藥罐子”。
? ?為省錢,母親照例帶他上中醫(yī)院看病。假期的清晨,母親會叫我?guī)兔?。大布包里裝有屎尿片、奶壺、水瓶、換洗衣服和干糧,我挎著布包跟在后面,母親則抱了弟弟扯腳把子往中醫(yī)院趕。
? ?連日上吐下瀉,弟弟疲軟得連眼睛都沒力氣睜開。母親不知是太著急還是太累,才一會功夫,后背就完全濕透。給弟弟瞧病的醫(yī)生姓張,擅長中醫(yī),曾是中醫(yī)院副院長,退休后又被返聘在兒科坐診。張院長待人和藹,看到母親汗流浹背,囑咐她先休息。弟弟的腹瀉厲害,處方還沒開好,屁股下已是“撲--撲”作響:“糟了,又瀉了!一個早晨就搞了四道了!”母親一邊手忙腳亂地扯出臟尿片,一面囑咐我找衛(wèi)生紙的送過去。張院長并不嫌惡,他瞅瞅尿片上水樣的稀屎,又沉吟著在處方上加了一兩味藥,才把單子遞過來。
? 說來也怪,弟弟瀉肚的毛病,母親曾給他使過不少土方都沒多大用,但吃了張院長開出單子后,便慢慢關了“泄洪的閘壩”,一二劑后次數變稀,三四劑后糞便變稠,到了第五六劑時,往往基本恢復過來 。因為這實實在在的療效,母親愈發(fā)地相信中醫(yī),相信張院長的醫(yī)術,老人沒坐診時,母親便背了弟弟,四處打聽,尋到人家家里去看。
相比我這頭胎,弟弟用農村的土話講,那是結的“秋南瓜”了,體質更加孱弱。奔四的母親,一個人既要操持繁重的家務,又要被弟弟日夜折騰,帶他三年后,她的頭發(fā)都被磨白了,人顯得格外蒼老,一些不知情者看到母親牽了弟弟,還以為她帶的孫子呢!
(三)“觀世音菩薩”與“紅孩兒”
? ?看多了母親帶娃熬人的艱辛,我懷孕時曾特意上南岳山,祈請送子觀音:觀音菩薩,請您保佑我生個好帶的崽,像豬仔一樣肯吃肯長。然而,事實并非祝愿,我重復了母親原來走過的路。
? ?兒子動不動就感冒,前兩天還只聽到他稀疏的幾句咳聲,到了第二天就驟然密集起來,喂的感冒沖劑、止咳糖漿根本不濟事,到第三天,那咳得是上氣不接下氣了,甚至能聽到胸口風箱一樣拉動的聲音,嚇得我整宿難眠,熬到天麻麻亮,彈簧一般抱了兒子從錫礦山往中醫(yī)院趕。
? ?這次,抱孩子的人是我,提包袱的換成了婆婆。在兒科坐診的是位女醫(yī)生,姓羅,她瞧病的速度不快,有的一個就要花上二十來分鐘,我抱著因劇咳而身體發(fā)顫的兒子,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他給咳出來了,到這時,我才深切地體會到當年的母親為什么會那樣急不可耐。眼巴巴地等到終于輪我們了,迫不及待地將兒子抱上前去,這時分,羅醫(yī)生簡直成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 ?熬中藥是個費神的活,婆婆守在砂罐子邊一點不敢分心,她不時揭開被藥泡鼓起的蓋紙,吹著氣,用筷子將藥渣戳下去。待到那一小碗好不容易熬好的棕濃的藥湯端上來,兒子還未開吃已在大哭,他的鼻子比狗還靈,這狡黠的家伙手舞腳踢,拒不降服,就像負隅頑抗的“紅孩兒”,平日時他最愛的玩具與糖果全失了誘惑力。最終,我們婆媳倆不得不綁架式地興蠻法,一面按夾住手腳,另一面用調羹撬開他的嘴巴往里灌。一時間,家里如同戰(zhàn)壕,滿屋嚎叫,待到好不容易喂完,三個人全被汗水糊成了花臉,兒子的頭頂都冒起了“蒸汽”。
? ?“紅孩兒”雖刁鉆,卻還是服“觀世音菩薩”管。每次一般性感冒,到羅醫(yī)生那抓個三五服中藥也就差不多了,遇到病程冗長些的,吃個七八、十來服總會見效。看到病蔫蔫、瘦不拉嘰的小家伙飯也能吃了,笑聲也多起來了,又滿地歡跳了,我的眼里、心里盛滿開心與感激。要知道,針打多了,不光是費錢、費時的問題,更主要是虧底子、壞體質。相比那些激素類針劑帶來的毒負作用,中醫(yī)藥的優(yōu)勢顯露無遺。
? ?歲月悠悠,滔滔向前。滌白了母親、婆婆的頭發(fā),也帶走了曾經養(yǎng)兒育女的窘澀艱辛。如今,我和弟弟妹妹都已成家立業(yè),第三代人也在快樂地茁壯成長?;厥走^往,我們不會忘記,是母親擎著中醫(yī)這盞長明燈,脈脈照亮了我們健康成長的道路,那一碗碗苦楚的藥水,為我們帶來了幸福的甘甜。如今,母愛,依然在汩汩流淌,生生不息;而這燈,也仍舊亮著,不僅繼往開來,而且愈發(fā)光亮,它用溫暖點亮著千千萬萬個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家庭的健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