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七十年代末,有兩件事情讓我印象深刻。一是我進了閥門廠頂替老漢工作,從此結(jié)束了八年之久的待業(yè)生涯,不再去當臨時工了,而是擁有了一個鐵飯碗;二是我在無意中學(xué)會了一門手藝--漆家具。在本文中,我想說說漆家具,因為這是我難忘的一段經(jīng)歷。
? ? ? ? 回顧那個年代,人們開始接受新的事物和新的生活觀念,不知是誰開的頭?興自己做沙發(fā),而且,這種做法被迅速傳開,一度流行。
? ? ? ? 沙發(fā),在我以前的認知中,一般家庭肯定是沒有的。解放前,資本家的家里有沙發(fā),而在地主的家里,不一定有沙發(fā),因為農(nóng)村不興這個東東。解放后,只有當大官的家庭里才有沙發(fā),區(qū)區(qū)小官,想都別想。
? ? ? ? 其實,沙發(fā)坐起來感覺很舒服,軟綿軟綿的,還富有彈性。
? ? ? ? 那些年,我坐過的沙發(fā)是石溪路理發(fā)店里的沙發(fā),遺憾的是,每個月只能坐一回。
? ? ? ? 還有就是,我在電影中看見過許多各式各樣的沙發(fā)。現(xiàn)在,老百姓家里都有沙發(fā)坐了,你說相信不相信?稀奇嗎?在那個時候,到處能看到一些人手里拿著扎好的彈簧和竹茸、還有麻袋什么的……起先,人們并不知道這是干啥用的,后來,大家才知道這是做沙發(fā)的基本材料。不過,以前做的沙發(fā)款式不多,千篇一律,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人做的一樣。
? ? ? ? 自己做的沙發(fā)有好有孬,質(zhì)量上難以保證。記得有一次,我到彈子石一個朋友家里去耍,他興致勃勃的叫我坐他新做的沙發(fā)。這是一張長沙發(fā),本來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了,我一擠,勉強坐了下來。突然,我感到屁股上有點不舒服,悄悄地一摸,“啥子?xùn)|東喲?我的媽呀!好險。原來是沙發(fā)的彈簧不堪重負已經(jīng)嚴重錯位了,彈簧的尖尖都露出來了,差一點就傷到我。”好喜劇的尷尬場面,引起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 ? ? ? 要說,在那個時候趕時髦的不僅僅只有做沙發(fā),還有另一種家庭建設(shè)也在悄悄流行,這就是--舊家具翻新。在有些人眼里,能把舊家具翻新的,那算是一種本事,而有這門手藝的人是很吃香的。我是糊里糊涂的進入這個行業(yè)的,在連續(xù)三年多的時間里,我一共漆了200多套的家具,也就是說,隔三岔五我都有事做。只有少部分漆家具是收了錢的,其它的全是在幫朋友的忙。當然,也不是純粹白幫忙,那段時間,我?guī)缀鯖]有買過煙酒,人家作為一種回報,鼓倒起要送給你煙和酒,難道你會拒絕?不可能噻!
? ? ? ? 說起漆家具,最初還是受到了鄰居羅小毛的影響,起先, 我純屬是“搞毫”。跟在羅小毛等人屁股后面干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比如,刮膏灰、打磨等等。別說,這雖然是一份苦差事,最耗時間,但卻很重要。要是這個環(huán)節(jié)掌握不好,所漆出來的家具就不好看,最直接的說法是,叫漆面不平。
? ? ? ? 我在初學(xué)這個手藝時,起先接觸的都是舊家具,就是我在前面所說的叫舊家具翻新。舊家具翻新也有另一種說法叫“抓花漆”。大概操作流程是,先把舊家具的那些縫隙和坑坑洼洼刮上膏灰,然后用砂紙一陣打磨,涂上白噴漆,再上底色,趁底色未干就開始“抓花”。所謂“抓花”,其實就是在漆面上繪畫。這種繪畫的方式很特別,不用畫筆,只用一個塑料片片,我把它稱為叫“刮畫”,你想要什么圖案,一刮就出效果了,什么竹子呀,椰子樹呀,牡丹花呀,甚至是山山水水的風(fēng)景畫,都可以刮出來。好在我有畫畫的基礎(chǔ),一學(xué)就會。要是人家不滿意,你就再打一道底色,重新刮過,直到讓主人家覺得滿意為止。下一道工序,就是涂上“膠片漆”了,然后再用“蠟克”或“聚安脂”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就這樣,一套嶄新的家具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主人家笑瞇瞇的配合你先把門關(guān)上,生怕一些灰塵會飛落在家具上。讓家具漆自然干,起碼要一天以上時間。要是想快點干,就要用大燈泡來烘烤。不過,這種方式很危險,必須要人在一旁守倒起,避免引起火災(zāi)。
? ? ? ?“來來來!辛苦了!”這時,主人家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荷包蛋,叫你趕緊把它吃了。 人們知道,漆家具的是有毒工種,有人說多吃荷包蛋有去毒的功效。話是恁個說,我可沒有考證過。一般來說,一個人最多只能吃兩個荷包蛋,吃多了營養(yǎng)不能完全吸收,還影響腸胃消化。曾經(jīng),有一個主人家很熱情,每次都給我煮六個荷包蛋,非要我吃完不可。真夠嗆!害得我那兩天打的飽嗝全有一股濃濃的雞蛋味。
? ? ? ? 當我很快學(xué)會了這門手藝后,算是出師了,謝謝師傅羅小毛!從此以后我開始了單打獨斗,在實踐中邊學(xué)邊做,不久,我會漆家具并且漆得好的口碑被人傳了出去,小有名氣。明說,最先都是幫朋友漆家具,從來沒想過要收錢。凡是面子上過得去的朋友,只要是找我?guī)兔Φ模覐奈淳芙^過。哪怕是人家姐夫的姐夫,舅子的舅子,只要有人喊我漆家具,我把這事當任務(wù),欣然接受。
? ? ? ?1981年初,我報名參加重慶市職工大學(xué)市中區(qū)職工聯(lián)校學(xué)習(xí)《實用美術(shù)》專業(yè),地點定在29中,實際上叫上夜校。每學(xué)期的學(xué)費好貴,要300多元,當時,我的工資才30多元/月。我羨慕班上其它同學(xué)都是一些單位的專業(yè)美工,是公費學(xué)習(xí),只有我和茶廠的陳建是自費學(xué)習(xí)的。當時,我倆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就是想通過在這里學(xué)習(xí)后拿到文憑,然后再想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上述的那些學(xué)費,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說心里話,我已經(jīng)有了想靠漆家具來掙點錢的想法。只不過,刀兒還沒有磨快,有自知之明罷了。殊不知,這種想法很快得以實現(xiàn)。
? ? ? ? 有一次,我正在大坪九坑子幫一個港務(wù)局的朋友漆家具。那天,風(fēng)和日麗,為了趕時間我叫朋友把家具搬出來在院壩中來整。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個老爺子正在一旁靜靜的看我做活路。我好生奇怪,但并沒有在意。過了好一會,這個老爺子終于發(fā)話了,“小伙子!你學(xué)這個手藝多久了?”“有兩年多了吧,老師傅。”我客氣的回答他。“看不出來哦,憑你刮膏灰打磨的技藝上來說,你起碼達到了四級油漆工以上的水平。”啊?給我這么高的評價呀,我當時就有點飄飄然了,沾沾自喜。后來才知道,這個老爺子姓張,就在附近住家。他在年輕時學(xué)過漆生漆,因為生漆工序復(fù)雜,許多人又見不得,會皮膚過敏。正是這方面的原因,這個張老爺子后來就改行了。但是,漆家具的基本要領(lǐng)他完全懂得,他很欣賞我現(xiàn)在這樣漆家具的方式,認為比較簡單、實用。他向我詳細打聽有關(guān)材料需要的比例和價格。出于我對他的尊重,我如實一一作了回答。“小伙子!像這樣好了,你給我開一張清單,原材料由我自己買,你來幫我漆一套家具,算一算要多少工錢?”我木了好一會,說出;“二十五塊錢怎么樣?張師傅!”誰知老爺子笑嘻嘻的說:“我幺兒最近要結(jié)婚了,家具早就做好了,就是一直沒有漆。我覺得你的手藝不錯,就這么定了,我給你三十塊錢如何?”這么耙合的事情,誰拒絕誰就是傻瓜。就嫩個,我賺到了漆家具以來的第一桶金。這個時候,我都是做的清水漆,就是直接顯示木紋的那種,過去的“抓花漆”早已經(jīng)被淘汰了,因為人們開始興做家具了。有全部用木料的,也有用層板或紙板來代替木料的。全套家具一般有,雙人床、衣柜、抽屜柜,個別的還要做梳妝柜。別說,我們這些漆家具也要講與時俱進,一定要跟上時代的節(jié)奏才行。久而久之,我接的活多了,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于是,我開始帶徒弟了,平娃子就是其中的一個。
? ? ? ? 不扯遠了,還是回到當年。就在我去張師傅家里漆家具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家在做家具時,舍不得剩下的那些木料,七七八八的做了不少椅子和大小板凳,漆這些東西是最費神的事情,因為它盡是小面積,框框多,無論是打磨和油漆都比較麻煩。但是,看到是掙錢的份上,我又不好說出口來,只好一件件的把它們漆完,密密麻麻的堆放了一壩子,像搬家一樣。臨走時,張師傅特地還送給我一條大重九,哈哈,想起來并不虧,值了!
? ? ? ? 八十年代初期,人們熱衷于追求,也正是我們這代人忙著耍朋友、結(jié)婚安家的時候。我有好多同學(xué)和朋友,他們的家具都是我?guī)兔ζ岬摹6嗄暌院螅业剿麄兗依锶ニ#匆娝麄兊耐迌憾奸L大了,那些家具居然還在。頓時,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高興。至今,還有人提起過去的那些美好時光,真好!美滋滋的一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