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們大約是在2015年相識的,或許更早,總之相處也有幾年了。
在我認識他的這些年里,他只干了一件事兒——治病,治感冒。準確的說,在我認識他之前他就已經患了病。
起初,他還像所有病患一樣,就醫、抓藥、打針、睡覺,可無論用什么方法,他的感冒就是好不了。各種檢查做遍,各項指標教科書般的正常,各個器官也鮮活有力,完完全全一個壯勞力,但他流涕、鼻塞、頭痛的癥狀也是肉眼可見,并且愈發嚴重。
我和他是在成都相識的,他不是當地人,只是因為成都氣候濕潤,有利病情才搬去那里。那時的他已經放棄了現代醫學,試圖依靠民間偏方治愈自己,而他嘗試的第一個偏方便是酒。
那會兒他天天喝到犯暈,他說是一個老中醫告訴他的,他這個病是寒邪入侵,只要把寒氣發出來就好了,于是他瘋狂喝酒,日日宿醉。說來也奇怪,每每當他酒醉時,那些感冒癥狀就全消失了,這令他對醉酒無比癡迷。
我們再見面是在上海,與上次見面也就相隔半年。不知他是什么時候搬去的,只是說是為了治病。
我驚訝他的感冒還未痊愈,見面后才發現是更加嚴重了。他早已沒了酒桌上的生龍活虎,滿臉宿醉未醒般的頹廢,眼窩深陷,面色枯黃,更加頻繁地擦著鼻涕。
一天,他急匆匆的來找我,見了面卻只是一言不發,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我的頭發,滿眼血絲。這樣的神情讓我有點害怕,想問什么卻也不知道要怎么開口,直到他對我說“能把你的頭發給我嗎?”
我頭皮一陣發麻,李逍到底想干嘛?
他看出了我的驚恐,連忙解釋說要頭發只是為了治病,好朋友心甘情愿送上的頭發,燒成灰喝了,越多越好。他朋友不多,算來算去只有我,恰好長發及腰,發量奇多。
理發店里,他緊張的看著我剪發,不斷地提醒理發師新發型一定要好看,我臭美。回到家后他虔誠的燒掉我的頭發,混在礦泉水里喝了個精光,然后爬進被窩,安安穩穩的睡了。
頭發灰似乎有點效果,醒來后的他不再流鼻涕了,他精神了很多,神情也柔和了許多,不再焦躁不安,過起了買菜做飯逛超市的日子,學會了抱著身邊人的胳膊入睡。
之后,我回了西安,跟李逍的聯絡也就少了,原以為他的病會慢慢好起來,卻聽說他在北京,一場大風吹得他舊疾復發,但他也尋得了新藥,是一位老神醫的獨門秘方。
他吃藥的那段日子真像是換了個人,生活在他眼里忽然變得五光十色,燦爛無比,他斗志昂揚的像打了雞血,活脫脫的一個陽光少年,或者說是曬過頭的陽光少年。
可惜好景不長,一年后老神醫仙逝,打那天起他就因為斷了藥而武功盡失,打回了原形。
最后一次見他是在西安,就在幾個月前,他專程來找我。這次他什么也沒問我要,反而留給我一個藥罐。他說這是他尋得的新藥,試用過一次,服下后滿身暖意,特別舒服。
他說,雖然藥好,但他不想再試了。他說,如果感冒是他的常態,他想慢慢習慣。他說,暖了之后會更涼。他說,那罐藥留給我當做紀念。說完他喝了杯熱水就走了。那天的氣溫有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