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沒數(shù)過這是她第幾次一個人去看電影。有句話說如果你想了解孤獨的滋味,不妨一個人去看晚上七點半的電影。屆時情侶的呢喃和爆米花的焦甜會像孢子一樣在你四周的空氣爆炸,而你唯一能攥在手心的不過是那杯連冰塊都融化無幾的可樂。
喬伊還記得她第一次獨自去電影院的時候,是剛和阿準分手。她買了《生化危機5》的票,正好是七點半那場。她在情侶的大呼小叫中抱住自己的胳膊,原來畫面驚悚時無人可偎的滋味確實不好受。那晚回家她路過黑洞洞的橋廊,感覺四周枝葉招展鬼影森森,只能憋回眼淚快步跑開。
喬伊知道自己不是多堅強的女人,所以當她再一次去茜茜家里看望貓的時候,茜茜建議她也養(yǎng)一只。
喬伊搖搖頭回絕了。
“你形單影只心無所系,有個溫暖做伴豈不好?”茜茜這樣說。
喬伊明白茜茜的意思。那年茜茜家里陡生變故,很多苦楚無法訴說,全靠這兩只貓的陪伴才得以安然度過。
“養(yǎng)貓是需要很多很多愛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也像貓,可以柔軟甜美,但終歸需要愛來填補。阿準不是個合格的飼主,他還小,難免和貓計較愛的得失。我想我也是。”
提起阿準,茜茜沒再說什么。她知道喬伊其實愛阿準愛的很深,否則也不至于很短時間消瘦至此。他們的關系就像一只驕傲脆弱的貓和一個沒長大的飼養(yǎng)者,近不得遠不得,渴望著相互取暖卻又望而卻步。
她拿起梳子安靜地給貓梳毛。貓咪愜意地發(fā)出咕嚕咕嚕聲。
她把它們養(yǎng)得這樣胖。
喬伊從果籃里拿出一只獼猴桃,捏了捏,堅硬如石頭一般。
“那個還沒熟,不如我給你切個火龍果。”
喬伊搖頭,費勁剝開獼猴桃的一小塊皮,一口咬下去。
“好酸!”她驚呼。
“跟你說生的很,你非不聽。”茜茜嗔了她一眼,倒了些溫水給她。
“蠻好,我?guī)最w走,放個數(shù)天也就該能吃了。”
茜茜拗不過她,也就隨她去。喬伊笑了笑,像只貓咪一樣往她身上蹭。
那天晚上喬伊還是噩夢。她已經很多天沒睡好。她夢見她沉往深海,巨大的魚群從她頭頂游過。她還能仰頭看見日光穿越暗沉的海水,明白這是無法逾越的天海之隔。
她墜落在一艘巨船的遺骸上,四周的海草瘋狂地纏住她,溫柔又決絕。柔軟冰冷的的草葉爬上她的脖子,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童話里那條迷路的小人魚一樣被勒死。
夢里的喬伊閉上眼睛,現(xiàn)實里的喬伊卻睜大了雙眸。
原來只是淚水順著臉頰流向脖頸。胸口卻還是難忍的窒息感。
眼淚和海水的味道總會有一點點相似。有人說過,等你嘗過眼淚的滋味,就會覺得世界上任何一種酒都是好喝的。
她想起和阿準一起看過的懷舊動畫里,英俊而儒雅的船王之子被紫發(fā)女神拒絕了愛慕。他舉起了波塞冬的三叉戟,占據(jù)靈魂的痛苦和憤怒像海嘯一樣直上云霄。
所以說神與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愛了就患得患失,不愛則作威作福。
她看著阿準的側臉,說:“阿準阿準,我們養(yǎng)只貓吧。”
“叫阿準也不準,養(yǎng)你一只就夠了。”他不為所動。
“可我喜歡貓。”
“可我不喜歡,貓?zhí)涡浴!?/p>
你看,話說不下去,無非是兩個人各持一個劇本,且都不允許對方加戲改詞兒。
她嘟著嘴起身。阿準見她不豫,從后面環(huán)住她:
“我不喜歡貓,我只喜歡你。”
愛的多的人總是能被輕易哄住的。喬伊覺得自己這點顯得很沒出息。
不過一段感情里,計較太多并無意義,相處一天總有一天的甜。
就算他不是一個合格的飼主,而她不是最乖順的那只貓咪,能相互陪伴就總會慢慢相愛。
在床上躺了很久,喬伊抖抖瑟瑟地起床。從茜茜那兒拿的獼猴桃堅硬得如同這寒冷的夜,一點也沒軟化的跡象。
她咬開了一點皮,一口口啃食青澀的果肉。
真的好酸啊。她想。
是不是此刻嘗夠了酸澀,此后就能多體會一點點甜?
無人答她,空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