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臺風還要幾天才來。

真的很晚。

凌晨幾點這樣，這幾年開始漸漸無所謂歸家的時間。

其實是喜歡夜晚的。

街尾有燈光，透過茂密的洋紫荊葉子，層層疊疊被削弱，只剩路上一片朦朧的黃色。

我累了，就不想走了，也不懂站了多久。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只看到一只狗。剛好它看到我。

中華田園犬，純種。

然后二話不叫就直接奔過來追我。

大半夜，我拔腿就跑。

也是夠了，街上靜靜的，我狂奔，它遠遠綴著，毅力頑強。

我停下腿，它就不追，色厲內荏吼幾嗓子，催促我快跑。

我覺得，我兩肯定都是無聊給慣得。

突然想點一支煙，我是不抽的，不過，我覺得那時我狼狽的樣子除了抽煙能稍微裝逼緩解一下尷尬，應該是沒其他方法了。

他反正隔個十幾米，歪頭等我中場休息，樣子和個走失的孩子一樣。

我不是你爸爸……拼了，我又在夜里狂奔起來。

其實跑的時候有風，又累，很多事想不起來，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不過快樂的事會上癮，我通常會克制。

……尤其是晚上。

但他喜歡，我喜歡，沒什么所謂。

得記住喜歡的事要少做，做的時候除外。

我跑上高架橋，橋下河流大聲奔騰，三叉路口紅綠燈只剩黃燈孤獨閃耀。

體力耗盡。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雜貨店開著，買了水和幾條香腸。

在深夜里才特別期待有店鋪能開著，這樣想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xxx和xxx，還有xxx簡直業界溫暖良心。

一人一狗就坐在路邊的樓梯上。

我喝水，它啃香腸。

我記得這個樓梯下很久以前本來養著另一條狗，一條低眉順目的狗，在一個下雨天我見到他。

后來就丟了。

我來不及找，或許，我也不愿多費力氣。

剝開幾根香腸的包裝放在小家伙面前。

今晚，大家也算一夜賽跑，友情萬歲了。

領了盒飯，到此為止吧。

拾階而去。

它大概看了我一眼，也大概沒有。

回家。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又遠遠看見它。和我一樣，沒什么精神，招搖過市，蠢懶無謂，瀟灑離去。

第三天晚上臺風悄然登陸大雨先至，我大病臥床。

雨滴敲在玻璃上，房間悶得太狹窄逼仄。

大雨綿延了一夜，卷帶著強風，似要淹沒這座小城。

我看著我不可能看到的遠方。

會想它在干什么？

也許它在那樓梯下避雨，很久很久以前，他原本也是一只低眉順目的狗，不愛叫不愛鬧……

也許它仍然大搖大擺穿行街道巷口，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這樣走著走著，走丟了……

為什么變成這樣呢？也許是順其自然。

要是再見到，沖我好歹發了盒飯的面子上，聽我幾句：

hey，孩子，以后別要半夜追人。

追到的無論是從前以后，都會碎掉一地情緒。

亂七八糟的，不好收拾。

只能借讓一場臺風，全然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