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只孤魂野鬼不去奈何橋
@二十歲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我是一只孤魂野鬼，游蕩在劉家村已經(jīng)近三百年。
和其他的鬼不一樣。
他們記得前世記得今生。記得愛恨都用力記得童年的包子也記得昨日的恩怨。因為看透紅塵艱苦，所以不愿再入輪回。
而我，沒有記憶。
也不是沒有記憶。
是沒有之前的記憶。做鬼之前的記憶。
我好像生下來就是一只孤鬼。終日飄蕩，毫無方向。只是每天中午都會在劉家村的村口那顆大樹下面呆一會。
剛開始那兩年我還會一不小心嚇到村里的老人小孩。每當這時我就要故作鎮(zhèn)定，假裝他們沒有看到我，他們也會很配合地驚嚇著跑開。奇怪的是那天有個老人看到我之后沒有被嚇到，反而一臉震驚看著我，像是不相信一樣最后還哭了出來。因為好奇我還安靜地地陪了她一會，她卻哭起來沒完沒了。待了一會實在無聊我就離開了。后來再也沒有看到她，聽說她去世了。我對去世沒有概念的，我問鄰村那個愛飲酒的老鬼：人去世了是和我們一樣變成鬼了嗎？
“大部分去世的人是不會選擇留在人間，他們會自愿被黑白無常帶走，到奈何橋喝一碗孟婆的湯就可以轉(zhuǎn)世投胎了。”
“那為什么你們留下來了”
“不愿喝孟婆湯的只有兩種鬼。一種喝了也忘不了前世，一種不愿意忘了前世”
剛到劉家村的時候黑白無常每天都追著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不愿跟它們回去。它們說是跟它們回去可以解救我的痛苦。可我覺得它們是騙我的，我自自在在，哪里有痛苦可言。
慢慢的，除了那位奇怪的老人，其他的村里被我嚇到的老人們也都去世了，再然后認識我的小孩子也都去世了。因為后來我做鬼做的很熟練，再也沒有人看到過我。我覺得很是無趣，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我了，只有我，在這永無止境的時間里每天去大樹下呆一會。
“老鬼，你上次跟我說。不喝孟婆湯的鬼是因為不愿意忘了前世。可是前世在哪里，前世會像那些認識我的老人們一樣慢慢消失。前世都忘了我們，我們?yōu)槭裁催€要記得它。”
“那你為什么不入輪回”
“我不知為何要做人，做鬼也沒有必要。做人做鬼的都是無所謂的，我就是每天去村頭去習(xí)慣了。”
不知怎么，這段時間黑白無常好像沒有特別想要抓我回去。有時在路上遇到它們，它們還會跟我打招呼。三百年的追追躲躲，倒和它們熱絡(luò)起來。
今天我看到黑無常獨自執(zhí)行任務(wù)，大概是白無常因為天氣太熱，懶在家里睡午覺吧。
本來打個招呼就要過去的我被黑無常攔了下來。
“我跟你說一件最近有趣的事情吧。”
做鬼實在是無聊。今日已經(jīng)去過村頭了，沒有旁的事。索性就聽一聽這眾生鬼態(tài)。
“我上次路過奈何橋，聽孟婆說起來。有一個很是魁梧的野鬼一直待在奈何橋，死活不肯喝孟婆湯。問起來，他說他和他的意中人約定了要在奈何橋見面，一起投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的意中人一直沒來，他也就一直在等。剛開始閻王肯定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fā)生，這個野鬼跟閻王談判說要一直待在奈何橋，每天受盡地獄九十八種刑罰的痛苦用來報答閻王。每一次刑罰都會讓閻王收魂納魄的能力提高。閻王也就答應(yīng)了。”
“本來他的意中人很快就來的話，他就不用受著這么多的痛苦。每天九十八道刑罰的每一道都痛不欲生。可是他的意中人一直沒來，已經(jīng)快要三百年。”
“上次我路過奈何橋碰巧遇到過他一面。三百年的九十八道刑罰把他折磨的不成鬼樣子。哪里有當時的魁梧樣子的一絲一毫。”
“孟婆有時候會勸他，要來早就來了。要不就是在他之前就已經(jīng)過了奈何轉(zhuǎn)世去了。這么等肯定等不到的啊。”
“但是他不肯。現(xiàn)在馬上就是三百年的期限了，如果他的意中人還沒來，他就要被墮入畜生道永世不能為人，自然也就更見不得他的意中人。”
黑無常這么說來，倒還真是我無聊鬼生遇到的第一件奇事。
于是說好下次讓黑無常帶我去看看這野鬼。真是可笑，自己還是個沒名沒姓的鬼，還總是屁顛顛去看別的鬼。
不巧的是黑無常再來的時候我因為要去村口就沒有成行了。
三百年前的劉家村有一對青梅竹馬的鄰居。男孩強壯女孩溫柔，成年之后互生情愫。兩家大人商量之后，索性就定了親。
定親之后男人下地種田更加賣力了，女人也因為親事臨近越來越開心。
意外就是發(fā)生在成親前的一個月。
當時風(fēng)雨如晦，政局動蕩不安。當政的丞相為了抵抗外來的侵犯在全國大范圍尋找壯勞力。為了保住自己的富貴榮華，丞相征兵很是賣力，聽說光報名的安家費都是當時平民百姓一家三年的收成。
這筆費用深深吸引了男人。
男人走之前那天晚上，跟女人約到村口大樹底下：“翠花，我明天就要上戰(zhàn)場了。聽說這次打仗會很快結(jié)束。因為趙國只是為了邊境那座城，丞相已經(jīng)打算講貢城讓給趙國了，只不過是為了展示國威，不讓其他國家的輕易欺負我們才要打這場仗。你等著我，我會很快回來，我回來就娶你。到時候用那筆安家費我們新蓋一間小屋。你等著我。”
那個年代多可憐啊。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簡單，丞相會這么大張旗鼓勞心動力？如果真的還有國威可言，那一個國城又豈會拱手他人？
這樣的情況下，安家費自然只是空談。
好在女人一直安慰自己只要人會回來，一切都是好的。
人也沒了。
聽說在戰(zhàn)場上本來可以活下來的，因為趙國招降的時候死活不降，叫鬧著要取趙國皇帝的狗命才被趙國將士一氣之下亂箭穿死。
可憐的鐵牛直到最后一刻還以為國家是值得付出生命的。
他不知道，連安家費都是騙他的。
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因為不能接受事實，在昏迷之后醒來成了瘋子，瘋了之后什么都不記得了，只知道每天中午去村口那棵大樹下面。
已經(jīng)忘記要等誰，可是沒有忘記堅持去等。
兩年后也因為思念故人心切而去世。
鐵牛一直以為，在他去世之后最多百年，翠花就會到奈何橋與他相逢。
他沒有想到的是翠花失去記憶，卻在去世之后死守著村口的樹，拒絕轉(zhuǎn)世。
鐵牛等了三百年。
再次看到黑無常的時候我還在惦念去看看那個奇奇怪怪的野鬼。
黑無常卻說，上次我沒能去那天剛好是三百年的期限。他已經(jīng)被投入畜生道了。投下去的時候那個野鬼終于哭了出來，明明鬼是沒有眼淚的，明明九十八道刑罰更難熬。哭的可慘了，閻王殿里剛下來的鬼都跟著哭了呢。害得我都以為自己哭了出來。你沒去都是虧了，連閻王都去送他了。
“哦～那真是有點可惜。”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江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