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妝臺纖纖指,年華偶然誰彈碎。
今夜的夜很長,月也很亮。
三葉跟著人流從電影院出來,縮著脖子聳拉著頭,握著口袋里微微潮濕的紙巾,望著去往不同方向的背影,對著路燈,跺跺凍麻的腳。
她想起剛剛看電影坐在前排的男生,寶藍色的外套,烏黑的頭發,剛剛到眼睛的長度,不知為何好像總在哪見過他。
她踩著地上枯褐褐的葉子,薄薄脆脆,走在上面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她的家離影院還有小半個時辰的路,這樣打發著好像時間就能走的更快點。
在路的另一邊等著紅綠燈的瀧,靠在護欄邊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低著頭一聲不語的想著什么。
“那女孩拿著紙巾偷偷抹去淚水,她的眼睛透著靈氣,烏黑秀麗的頭發,辮子上綁著可愛的發繩。”
身邊人急躁躁的腳步打斷了瀧的回憶,擁擠的繁華街道路口,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喃喃說道:“她好熟悉,她是誰?”
瀧和三葉,彼此尋找,彼此錯過。
他們被命運奪走了記憶,不記得對方的名字,也忘卻了對方的樣子,過去的刻骨銘心到如今,只剩下風吹起一直都沒變過的感覺。
靈魂互換說起來像神話一般的存在,偷偷的選中了瀧和三葉,跟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早晨起來后一副陌生的異性軀體,里面住著的卻是自己的靈魂。
兩條或許永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被強行拉到一起,彼此滲透,彼此接觸。
三葉對著鏡子笨拙的穿好男生的衣服,她別扭的系好扣子,紅著臉上完廁所,拉開門看到高樓林立的繁華城市,轉很多站才能來到學校。
她懵懵懂懂的過著瀧的人生,想著自己曾在夜晚對著糸守湖大聲喊著:“下輩子就讓我成為東京的帥哥吧。”
她嘿嘿笑了,這個夢似乎很真實很美好呢。
瀧被三葉的鬧鐘滴答答的吵醒,他掙扎著爬起來用手擋住透進來的朝陽,不經意的睜開眼卻赫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粉色的睡裙。
一低頭兩只手自然而然放在胸前,恍惚間妹妹四葉推開門喊著讓她去吃飯,一張怯生生的小臉,瞪圓的眼睛看著自己奇怪的動作。
他綁不好女生的頭發,穿的亂七八糟的制服,點名時被提醒才會尷尬的站起來,疑問的在三葉的課業上寫下:“你是誰呀?”
一次兩次,毫無征兆的開始過著另一個人的生活,他們在同伴的口中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冥冥中他們與另一個人交換了身體,把自己的人生寫進對方的生活里。
每一次互換,都將自己與對方拉的更近,如果人潮里你出現在我面前,我肯定一眼就知道,那就是你。
瀧用手掃掉落在肩膀的小雪,他沒有下雪天出門帶傘的習慣,抬眼看著夜空,想起今天糟糕的面試,心里莫名:“我到底是在找尋一個人?還是說我只是在找工作?”
人行橋上行人漸少,三三兩兩步履匆匆,像是要赴一場重要的約會,又像是在逃避著這凍人的天氣。
瀧把雙手插進口袋,手腕上空蕩蕩無一物,以前這里應該戴著什么吧,怎么會沒有了。
閉上眼,過去的記憶有一段空白,有一段混亂,明明我應該記起的,為何就像是佳人曾入夢,徒留滿室空香味。
那是一把黑色的傘,打傘的女孩走的很慢,一步步小心翼翼,她扎著好看的頭發,她與瀧迎面走過,壓低的傘邊并未看見瀧正盯著她看。
她打著傘與瀧擦肩,瀧收回眼神苦笑著一步步往前,嘲笑自己大概是思慮太久,產生錯覺,為何見到她,會如此親切?
快要走下橋的時候,三葉回過頭,傘下面是一張擰著眉毛的小臉,偷偷問自己,我剛才是不是見到他了?
思悄悄落葉繽紛霜雪催,一年年青春未盡游絲逸。
三葉啊三葉,你到底在顧念著誰?
是那個夢里常常出現卻從未看清臉的男孩嗎?是那個明明剛記起他的名字轉瞬又忘記的人嗎?是那個寫在紙上刻在心間叮囑自己絕不能弄丟的重要的人嗎?
還未提及,就已落淚,而今獨默默過了五年,可否還會再相見。
那是瀧和三葉唯一見面的日子,那日夕陽快落盡華燈還未初上,三葉大喊著瀧的名字,他們聽著彼此的聲音,知道對方就在眼前,可時光相隔三年之差并不能見。
三葉把手小心翼翼的伸過去,落空的瞬間卻突然見到他的樣子,她羞紅著臉拉著他胸前的衣服,哭著說:“原來你來找我了,瀧。”
瀧把手腕上的紅頭繩交給她:“這個我戴了三年,以后換你戴。”
三葉把它綁在頭發上系成蝴蝶結,回過頭問他:“好看嗎?”
瀧假裝不在意的摸著自己的頭發,隨口回一句:“奧,還不錯哇。”
他一邊說著不錯,一邊偷偷看著,在喜歡還不會隨隨便便說出口的年紀,他總是喜歡與心上人說著不相同的話。
以為那樣,便會讓心上人多在意自己一分。
瀧提議讓他們將彼此的名字寫在手上,那樣醒來也不會忘記彼此。瀧握著筆一字字寫下,他寫完之時以為還會有機會親自說出那句話,卻不知道三葉剛剛寫出一筆,傍晚便消失了。
瀧含著淚水輕聲說著:“只要記住你的名字,不管你在世界的哪個地方,我一定會,去見你。”
瀧是驚的從夢中醒來的,很多年了,他早已習慣夢中那女孩喊著自己的名字,他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看著窗外抽出新芽的櫻花樹,花紅人未歸。
他看著鏡子里清癯的自己,對著他夢里那姑娘堅定的說:“如果可以,請在你難過的時候,想一想這世上還有我的存在,告訴自己,有人思念著你,在世間我永遠活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