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看到你變老

是非

今天好友海外歸來，一是學成，二是古稀父母實難舍棄，想要有生之年，多陪伴。

她打開手機，我見到其母近照，驚覺十年不見，已然是耄耋老人了。

十年前那樣行動如風，腰桿筆直，而且還在行醫的伯母，作為知名大夫，何等自信，又是何等精神矍鑠呀！

真是老人了，一忽兒就糊涂了，好友嘆道。

如今老人行動要人照顧，而照顧她的人居然是那比老人大一歲的好友的皓首父親。

這對夫妻自四十歲便分床而眠，緣于男人呼嚕聲太吵，而到此時，男人執意搬回到老妻床上，照顧她起居上下，幾乎形影不離。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大概是在說此刻吧？我都沒看到你老呀！

這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老妻，已八十有二，皺痕早催老了青春，皓發泄露了女人的無力，可就是這么個連絮叨男人都沒精氣神兒的女子，卻讓這個男人夜夜驚醒，摸到老妻尚在，而黎明歡欣，她在，便安好。

他一定看不見她的老，而已糊涂到幾乎不認識人的她，卻知道牽他的手去溜彎兒，他們都沒有老去，一如六十多年前初見，梨花正開，海棠正好，她一身蘭色布拉吉，他還留著三七開小分頭，胸前別管鋼筆，他們一見傾心，從此防腐。

這才深刻體會到，老祖宗為何要我們生同鸞，死同穴的做夫妻，也是要我們沒有機會看對方老去，我們只是定格在青春那一天，因擔心無聊難打發時間，而間歇著生兒育女，間歇著油鹽醬醋茶，停頓時分，約在一棵茶樹下，我看你在水一方，你看我雄霸天下。

莫走。照顧對方的那人心心念念，莫走，再陪我一段。

被照顧的那人，清醒時道一句受累呀，糊涂了，叫他小名，下地就找去。找的人情切切，被找的人，一臉幸福驕傲，看，你媽就記得我。

于是對陪伴有了另層注釋，只是為了記住你，從而舍身為你早起勞作，晚歸等你，等到你有一天垂垂老去，而我也風燭殘年，我眼盲，你瞎了，因為貪戀你我美色，一個甲子過去，只有我們兩個，互相舍不得離開，舍不得難過。

2016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