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有辦法讓我心甘情愿地滿血復活。
1
上周去海南出差，剛到海口就趕上臺風。暴雨一直稀里嘩啦下個不停，路邊的椰子樹被吹得微微顫顫。無奈，我和同事只能窩在酒店里發呆。
因為單位還有急事，我擔心著返程會因為臺風而延誤，心情煩躁卻又無可奈何。傍晚，房間里悶得要死，我有點坐立不安，于是決定去大堂透口氣。
大堂一側有個很小的書店。既然也沒別的事情可做，我于是點了一杯咖啡，隨便拿起幾本書翻了起來。
窗外的雨點重重地打在玻璃上，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說來奇怪，這樣的情景卻讓狹小的書店顯得格外安全而溫馨。抱著咖啡暖暖的感覺，讓我不知不覺就坐了很久。
“您平時都喜歡看哪一類的書呢？”不知道什么時候，店員已經站到我旁邊。她一邊整理著其他客人留在桌子上的書，一邊微笑著問我。
我猛然抬頭，才發現已經十點多了，店里已經沒有其他人。我本能地以為店員和我打招呼是因為她要下班了，所以有點歉意，“不好意思，是不是要關門了呀？”
“這里24小時營業的，”她笑笑說，“我看您在這坐了很久了，所以有點好奇您平時都喜歡什么書。”
于是，我們就這樣聊起來。從《追風箏的人》聊到《島上書店》，從王小波聊到余華，從張嘉佳聊到大冰。
她熱切地分享著看過的好書，卻沒有半點要推銷的意思。雖然是偶遇，可她的話題和語氣就像老朋友一樣親切自然。我忍不住想到《島上書店》里的一句話，“關于政治、上帝和愛，人們都講些無聊的謊話。想要了解一個人，你只需問一個問題：‘你最喜歡哪本書？’”
我們聊了很久，很愉快。我猜想，至少這家書店里的文學書，她應該是讀得差不多了。不像一些所謂的網紅，剛看了幾篇摘要就開始忙著給別人列書單。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到了“小確幸”這個詞，它一定就是為這種時刻發明的。那種小小的、暖暖的感動，很簡單，甚至說不清緣由。但又不庸俗、不廉價。可就是這么一件小事，讓我的心情變了色調，忽然之間就不那么煩躁了。
兩天后，臺風過境，我和同事也順利完成了出差的任務。回京的飛機上，同事聊起人生的變幻無常，忽然說，以后或許不應該要孩子，因為生活的本質是悲傷的，我們所能面對的，無非是走著走著就失散了的人群，還有漸行漸遠的父母。為什么要不經孩子的同意，就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面對這一切。
不知道為什么，他在說話的時候，我想到了之前書店里意外而愉快的聊天。于是，一度自詡為悲觀主義的我，忽然就不那么贊同他的話了。
2
不由回想起另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我下班后匆匆去赴朋友的生日宴。原本就因為加班耽擱了時間，又趕上周五和下雨，到處都堵得不行。好不容易挪到五道口附近，出租車直接進入癱瘓狀態了。我看導航顯示還有兩公里，再加上自己已經遲到，于是只能硬著頭皮冒雨下了車，心里想著步行或許能快點。
我蹬著高跟鞋，還沒帶傘，悲憤而絕望地淋著雨向前走，又冷又累，手上還拎著兩瓶叮咚咣當的紅酒。
這時，一個騎電動車送外賣的姑娘從我身旁駛過，卻在前面轉了個彎又回到我身邊。她沖我喊了一聲，去哪兒呀，稍你一段吧？
我說了地址，但又不好意思麻煩她。她爽快地說，我就要下班了，也往那個方向走，雨這么大，我帶你一程唄，又不麻煩。
于是，我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地坐到她的后座，還披了半截她的雨衣。雖然雨點打在后背上還是涼颼颼的，但我覺得心里暖極了。
還有一次。天氣太熱，我正走在路上，忽然頭暈乎乎的，有點眼花，覺得有點像中暑。眼看就要站不住了，我趕緊推開路邊一家小吃店的門，噗通一聲坐倒在最近的一張桌子旁邊。我在桌子上趴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抬頭就看到收銀臺的姑娘端著一杯冰豆漿站在我旁邊。她一邊幫我看著包，一邊讓我趕緊喝點豆漿緩緩，陪了我好一會，直到確認我沒事才走開。
3
說來奇怪，我的樂趣之一就是描繪生活的孤獨。比如一個人行走在堅硬的城市里，比如想到一個笑話回過頭卻發現無人分享，比如享受不到麥當勞的第二杯半價，比如微信上縱有好友幾百，也難找到一人陪我去醫院打吊針。經常，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都會感慨人與人的冷漠，靠得那么近，卻又毫不了解互不關心。
可是，就好像偏偏要和我較勁一樣，生活總會時不時饋贈我一個這樣那樣的瞬間，在孤獨的縫隙里撒下剛剛好的溫暖，一下子觸碰到我心底最敏感柔軟的神經，讓我沒有辦法不原諒此前她對我做過的所有刁難。她摸摸我的頭說，乖，沒關系，路不也就這么走過來了。
于是，之前對孤獨的放大和對生活的厭倦就會慢慢隱退，我又心甘情愿地滿血復活。
的確，人生固然艱澀，但生活又給了我們很多平緩艱澀的小確幸。它們很簡單、很平凡，可能是陌生人伸出的援手，也可能是和朋友的相視一笑。很多時候，只是因為某人簡簡單單的一兩句話，或者是同行了那么一小段路，就能讓我們仿佛身處莫大的幸福之中，讓我們一想到就忍不住嘴角上揚，讓我們有寫詩贊美的沖動。
而我們的生命，也因為這些短暫的經歷和細碎的美好而充盈。
就像《麥田里的守望者》所說的，我們確實活得很艱難，要承受種種外部的壓力，更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在苦苦掙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會感到一種生命的暖意，或許僅有短暫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感奮不已。
或許這就是活著的妙處，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誰，又會和誰走一段路。但每個人來到你的生命里都自有他的意義，即便你們的相遇只是為了告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