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
既有有情人終成眷屬之說,也有有緣無份之嘆,或是如銀河兩岸生離的廝守,更勝有化蝶成蝶生死別依的堅貞相隨……
于此種種,無不昭示愛戀無常,自古至今,別無二致。初戀情人,就像西山上剛剛萌生的一瓣月芽,朦朧無瑕,彌足珍貴。于人而言,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詩云: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太多的物是人非,太多世事滄桑,讓人愁腸百轉。每次回鄉,我即成入了這詩,這詩也便成了我。
兒時的伙伴們,大多為人父為人母了。每每相聚,最喜談及當年趣事,說到談情說愛,荷爾蒙瞬間暴漲,眉飛色舞,天花亂墜,也有黯然神傷的了。
提到初戀,我總是有一些話要說的。
我那心上的人兒,名叫萍,平凡的外表下懷揣著一顆善良的心,一汪秋水叫人好心思量。那時,我們正值花季雨季,彩虹一樣的年華,在滿山金黃的油菜花叢里相愛了,在松鼠嬉鬧的松林間,在泉水作歌的山澗邊,在野菊花點綴的草地里,對著天空大聲呼喊,扒在地上嚎啕大哭,臨著空谷海誓山盟,在荒野上各奔東西……
后來,我們才發現:我們是在對的時光愛錯了時間的一對苦侶,就像果子沒有成熟就采摘下來,酸澀苦楚,難以下咽。
早戀時代,本該是勵志勤學奮發向上追求理想的年代,但終究抵制不住青春情愫的誘惑。臨末,萍高中沒念完就孔雀東南飛了,我上了一所普通大學。
韶華易逝、悲歡長流。十年之后,或是上天的眷顧,冥冥之中,我與萍不約而同地來到那個曾經愛過恨過笑過哭過聚過散過的原野。
我清晰地記得,相遇的那天,天空下著小雪,地上白一塊枯一塊黃一塊的,零亂不堪,令人的心緒茫然、凌亂無比。
我們隔著一丈見外的距離,相視無言,過了許久,萍蹲了下去,無端抽泣起來。我將她倏地擁抱著,任她淚水浸透我的衣衫,我的心也被她哭得破碎一地……
萍,十年不見,依然如故,楚楚動人!
萍默默地注視著我,一言不發,雙手緊緊地箍著我。
萍,你過得還——
萍的淚水又來了,泉眼無聲細細流。
過了片刻,萍松開了,盯著我問:十年了,你怎樣?
還好,你呢?
只是年齡大了,父母逼迫,相了幾次親……
哦!
你呢,成家立業了?
孩子都打醬油啦!
騙人!
萍嘟囔著櫻桃小嘴。這模樣多么熟悉!這回定要好好珍惜,不能再讓她離我而遠去。我這樣告訴我自己。
想什么呢,是真的?萍呆呆的看著我,神色黯然。
真的。我故意一本正經的說著。
萍懵了一陣,終挪過身來,緊緊地箍著我,很久很久沒有只言片語。
小小的梨花輕輕地如美人一樣,靜靜地臥在她的秀發上,可愛極了。此情此景,我多想穿越時空,夢回大唐,做一個詩人,為我這懷里的人兒賦詩長吟,但我的心又被這雪快樂的相擁相融,使她讓我感受到“冬雷震震夏羽雪,乃敢與君絕”的真情愛戀。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感受著久別重逢地喜悅,靜靜的感受著彼此的心跳,連雪花也為我們漫舞,看著這雪,使我想起了一個日本民間關于雪女的傳說,就靜靜地給萍講來:
相傳在日本,民間流傳著雪女怪談。只要有人在冰天雪地中迷路,就會遇到善惡莫測的妖怪雪女,她會故意試測男人的品性,有時還會故意留下一位飽受驚嚇的男子,威脅他,要想活命就必須信守“承諾”,不得告訴其它人有關她的存在及和她相遇的這件事,否則雪女就會前去取了男子的性命。接下來,雪女就偽裝成一位賢良的女子,找上這位與她定下承諾的男子,互結連理,生兒育女,也監視男子是否信守承諾。
驚險的遭遇時時縈繞在男子的心頭,令他恐懼害怕,直至崩潰。終于有一天,男子忍不住將與雪女相遇的事情告訴了他的太太。然而,男子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說出口之時也是他遭遇滅頂之災之時。
他最親的太太,即是他午夜夢回最害怕的妖怪。
男子背棄了“承諾”,雪女只好含淚殺死了她的丈夫,帶著孩子傷心地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那不是太太殘忍了?晴自顧自地咕噥一句,又不語不言了。
萍,我定當恪守我們當初的誓言,不會像那故事中的男子背棄諾言,讓那雪女——
雪女——
難免讓人想起了一名叫雪的女子,那是我剛到鎮上念四年級的同桌同學,她模樣可愛,白白凈凈的,笑起來有倆甜甜的小酒窩。雪心地善良,在她的幫助下,我渡過了一個溫暖的寒冬。
小時候,村里伢子們念完三年級后就得到鎮上去念書,春夏秋冬大老遠的往鎮上趕,一到冬天,寒風呼嘯,大雪紛飛,求學之路酸甜苦辣。
每到學校,小小的臉蛋早已凍得通紅,還要等值日生來開教室大門。
我們這些受凍的伢子久久難以回溫。雪的家住在鎮上,每天穿得嚴嚴實實的,風雨不侵,在雪地里蹦來蹦去,捏起雪球,吃著雪花,像雪花一樣快樂的翩翩起舞。
在一次課堂上,雪發現我在發抖,發現我的手生了凍瘡,就把手套給了我,第二天就開始提著火桶來上學了。
課堂上,她和我一起烤火,暖呼呼的火氣讓人心里熱騰騰的,有幾次我們的手無意的碰到一起,那種感覺很奇妙,讓我想去貼著雪的手但又很害羞,放開又很不舍,每次就那么三兩個手指互相貼放著。
后來,雪轉學走了,像雪花一樣飄舞在我的世界中,留下了一道美麗的風景。
雪是越下越大了,漫天飛舞,這山上原先枯的黃的都快消融在這白的世界之中,雪路混濁,猶如一條黑白相間的大蛇,在這山林間屈曲盤旋。看著漫天雪羽,也不知緣何想起少時之事,擁著懷中的萍,竟自感受“花開堪折只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暢想。
萍,十年,整整十年,你我海角天涯,杳無音訊,如同一條歲月之河,會否橫亙在你我之間?當初,你我信誓旦旦: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難道僅僅因為我們年少,充滿無知,充滿異想,充滿離合?
人人都說初戀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沒有有虛情假意,更無利益相纏,純是情竇初開,花開自然,至于結果,就看彼此間的造化了。
可是你和我……年少無奈,讓我們十年離別,整整十年哪!
萍到底松開了我,揉了揉眼睛,淡淡地說道,我該回家了。
此刻,我們沒有歇斯底里,沒有耳鬢廝磨。萍走下山坡,形影單只的行走在雪地上,我才意識到她確是走了。
以前,萍總是會跟我躲一下貓貓,待我找到她以后,才十分不舍地下山回家。
此時,待她遠去,沒有回眸一笑,只是截然一身,我才意識到今非昔比了,萍是真的要離我而去了。
我趕緊匆匆下山,連滑帶摔的追著萍,當我氣喘吁吁的拉住她的時候,她早已淚流滿面、傷心欲絕!
萍,你真走啊,也不等我?
你都為人夫為人父了,我怎么等——
開玩笑的,我——
萍瞬間面色慘白,噗地一口血氣:“十年離亂,怎一句玩笑了得?”
鮮血墜地,點點落紅,直滴我蒼白的心田,讓我在紅與白的世界中懊悔撕心不已。
那一瞬間,萍如風中的雪瓣,搖搖欲墜。我趕緊抱起她,一邊朝著醫院的方向跑去,一邊大聲地喊著她:萍,你醒醒,醒醒——我們再也不分開,再也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