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姐

二姐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有一個聰明好學的兒子和一個脾氣很好的老公，美中不足的是二姐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但總體來說，三口之家日子平淡溫馨，應該算圓滿的了。

二姐的身體從小就不好，有好幾次我們正圍著一張桌子吃飯呢，她忽然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不省人事了，長輩們就急忙過來一邊掐人中、一邊喊著她的名字，過一會兒，她就會慢慢蘇醒過來，臉色蒼白、出一身冷汗，休息一陣子也就沒事了。父親帶著她看了很多地方，始終沒查出什么原因，后來母親就找那些有點“仙”的人看，說是犯什么說道，怕短命，就按人家交代的扎了替身，又改了名字，結果也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犯病。記得有一次是中午放學回來，母親煮了地瓜（就是紅薯），我們著急吃了上學，剛從鍋里拿出來燙燙的就往嘴里送，正吃著，二姐忽然又倒下了，旁邊正好有一個豬食桶，她的頭差點就扎進桶里了，結果又是一陣忙亂搶救。還有一次是看了一眼別人被燙傷的胳膊，也犯病了。因為這個原因，從小到大，我們都不敢惹她，干活時也不攀她，但是她還是很能干的。只是經常邊干邊嘮叨，再加上她有點特性，她的東西不許我們動，她放好的東西，我們動過了她就知道，所以，小時候我們都不太喜歡她。

她小時候特別是兩三歲時基本上是放養的。聽母親說，那時父母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沒有時間管孩子，只要不凍著，吃飯時點數不缺就行了，哪有心思管我們怎么過的。二姐那時剛會走路，她經常就一個人走到鄰居家門口，朝里面望，有人叫進去，她就走進去，如果沒有招呼，她就接著走到下一家去，有時也會在人家睡著了。好在那時民風淳樸，也沒有拐賣兒童的事。家里那時在園子的邊上有很多李子樹，夏天李子熟透了就會落到地上，黑紅色的或者杏黃色的，紅色的基本是水核的，也就是果肉和核長在一起的，即使把果肉吃完了，核上面還是會留下一點肉；黃色的基本是干核的，也就是能夠用手一捏就能掰成兩半的，并且能夠把核干干凈凈地拿出來的，不管哪種，熟透了都很甜。但是因為那時不用農藥，李子里面經常是有蟲子的，是那種白白色的肉肉的，雖然不咬人，但是我每次看到都會汗毛倒豎。二姐就經常在樹下撿掉到地上的李子吃，小小的她當然不知道害怕蟲子，也沒有臟不臟的概念，反正好吃就吃唄。后來母親曾回憶說，那時二姐經常吃得肚子圓圓的，但是人卻不胖，現在想來，應該是吃太多了，把脾撐壞了，所以她的脾胃一直都不太好，上大學后還做了手術。

二姐個子也不高，五官端正，長相中等偏上，皮膚特別細膩，眉眼有一股英氣，愛干凈，腦瓜聰明，只是學習不太用功，愛耍小聰明，她男人緣不錯，從初中開始就總有男同學追求，現在的二姐夫就是她高中的同學。可能是因為追的人多，不能專心學習的緣故吧，考大學時沒考上本科，就讀了個大專，師范專業，畢業就當老師了，一直到現在二十多年了，從來沒變過。在外人看來，無論從職業生涯還是從感情經歷來說，二姐都算是順利的，沒有大的起伏。

也許是因為當老師的職業習慣，二姐說話經常都是教訓人的口氣。她的這種“霸氣”和原來的那些執著，是最近幾年才慢慢改變的，隨著她的慢慢改變，我從她的臉上才讀出了幸福的味道。人的痛苦其實都源于自己的執著，放下一點執著，就會多一份從容，心也就會減負一層，減得越多，人就會越幸福。

因為前些年，姐妹中只有我們兩人在吉林市，所以接觸的多些，我對她的了解也多一些，我知道二姐的不容易，也為二姐的改變而欣慰。

二姐也和其他姐妹一樣繼承了父親的要強和倔強。她和二姐夫因為是同學發展為戀人最終走到一起的，感情基礎好，她對二姐夫格外地上心。結婚的前些年，因為二姐身體不好，一直沒有孩子，但是兩個人很好，二姐夫出去應酬都帶著二姐，二姐雖算不上美女，但帶出去絕對只有增色不會掉價的。那時候二姐夫什么事都讓著二姐，所以她的性子就沒有磨練的機會，一直保持著。直到結婚九年后，懷孕了，二姐夫卻在這個關鍵時期在社會的大染缸里染上了一些不好的習氣。經常不回家，二姐拼命打電話，二姐夫有時接有時不接，即使接了，承諾的時間內也不會回來，有時二姐還會接到其他女人的電話，說讓她讓位和其他難聽的話。二姐每天就在等待和焦慮氣憤中煎熬，因為懷孕反應特別大，在加上心里的難受、傷心，可以想象的出那是怎樣一種境地。

經過了痛苦掙扎后，二姐決定離婚，但是二姐夫卻死活不肯，說跟別人只是逢場作戲，只有對二姐才是真心的，并且千保證萬保證，一定改過，但是這個改過的過程是非常漫長的。二姐沒辦法，只能繼續在這段傷痕累累的婚姻里歷練。后來孩子出生了，可能是因為二姐懷孕期間的憂慮傳給了孩子，孩子睡眠很差，而且很奇怪的是，這個兒子從小就對他的爸爸看得特別緊，上廁所必須要爸爸抱著去，爸爸要出門他就拼命地哭。稍大一點會說話了，每次爸爸出門，他都要問什么時候回來，到點沒回來，他就打電話，然后眼淚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們都說這個孩子是帶著使命來的——就是為了讓他爸爸回家的。因了這個孩子，二姐夫飄在外面的心慢慢收回來了。但是卻一門心思想多掙錢，于是就在工作之余，跟著一些所謂的朋友投資做起了生意，起初掙了些錢，后來有一次機會，以為可以賺筆大的，就把自己以前賺的錢再加上從別人手里借的錢都投進去了，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那個由政府決策由民間墊資的飛機場建設項目最后因為地面沉降而終止了，包括二姐夫的很多人因此血本無歸，二姐夫因為貪大對風險預判不足而欠下了一大筆債務。起初，他不肯跟二姐說實情，但是他把所有的親屬朋友都借遍了，承諾的期限內又無法還錢，因此給大家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因為我們家人一直都把誠信作為做人的基本準則。漸漸的，那些債主就開始找上門了，二姐知道后當然如五雷轟頂，但是她還是挺住了，把自己多年來積攢的小金庫都拿出來了，把房子也抵押了，后來又哭著向兄弟姐妹借了一些，總算是幫二姐夫度過了危機。這件事說起來簡單，三言兩語，其過程卻持續了幾年時間，那種折磨可想而知。

經過了這件事后，二姐夫才慢慢開始反思，感慨萬千，才真正把心回歸到家庭中，也沒有了那些野心，只祈愿平安退休，安穩度日了。二姐在經歷了這些事后，棱角已經磨得差不多了。后來經常看四妹轉發的雪師書中的文字，打電話時我和四妹也會在交流中不知不覺地運用雪師的觀點，久而久之，她也看開了很多，放下了很多，所以人也就平和了許多。二姐和大姐的最大區別是，二姐愿意聽我們的建議，而且積極的改正，雖然真正改變心性很難，但只要知道方向，每天進步一點點都好。

去年回大連時（因為弟弟和父親在大連，大家每年爭取回去聚一次），我明顯感覺到了他們夫妻的變化，二姐夫整個人看上去精干了很多。以前因為生活習慣不好，每天下班就和人喝酒打牌，半夜三更才回家，第二天早上很艱難才能從睡夢中爬起來，匆匆洗漱后早飯也不吃就去上班了，長期下去，整個人看上去是浮腫的，眼神都是呆滯的。兩人因對孩子教育觀念不同，經常起爭執，但二姐沒有像以前那樣大發脾氣了，這一點她有很大進步。但是她也和大姐一樣，對孩子有著較強的控制欲，那雙眼睛基本沒離開過兒子，總是不停地指出兒子的“不足”之處或者對兒子布置任務。如果我被人指揮著做這做那，我會非常不舒服的，我很慶幸，小時候父母忙著填飽一家人的肚子沒有時間盯著我們，我們被放養著不也都長大了嗎，而且長得也都挺好。其實她的毛病是現代父母的通病，她的兒子這么多年這樣被統治著，不知感想如何。對于我們的勸說，讓她從兒子的角度換位思考一下是什么感覺，她當時直點頭，可話這邊還沒說完，她的眼睛又瞟到了兒子的一個不合她心意的動作，于是又開始了發號施令。我和四妹只有苦笑。

短暫的相聚很快就過去了，大家又分別回到各自的軌道上按照慣性運轉。苦也好、樂也好，時間都在飛快的消逝，我很清楚地知道，要改變自己太難了，如果不是看雪師的書，不是經常和一些跟我有著共同愿景的人一起學習，我也會和她一樣的，帶著宿世的習氣像磨道里的驢子似的盲目地轉直到死去。

好在二姐是讀書人，她家里也有很多書，她也會看我和四妹轉發的微信，有時她也會轉發，說明雪師的有一些話她是入了心的。前兩天，竟然是二姐把我在香巴文化網的文章發到了我們家的微信群的，這說明，她也經常會去看香巴文化網的。這樣也很好，多看一點就多明白一點，多明白一點就少執著一點，少執著一點就會快樂一點。